炒 作（短篇小说）

“菜不炒不熟，人不炒不火。”阿成口若悬河：“你可以私下打探打探，文艺圈大凡出名的有几个不是靠炒作？”叶子父母被阿成说得有些心动，可怎么个炒法阿成却没说。

叶子从省艺校毕业不久，便在全县青年歌手大奖赛中崭露头角，一举获得特等奖。评委在给叶子颁奖时说：“要是有个好平台，你将来会有大出息。”父母喜不自禁，叶子更是信心百倍。

听说北京发展空间大，叶子父母双双辞掉工作，怀揣银行卡带着叶子义无反顾融入“北漂”洪流。

京城并不像想象那样满地都是黄金。叶子父亲怀揣地图领着叶子，一次次跑演艺单位，一次次碰壁；一次次碰壁，又一次次跑演艺单位。刚到北京，他们还住过几天宾馆，可渐渐感到手头越来越紧，一家三口只好转移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招待所。叶子母亲身体本来就虚弱，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呆一会就喘不过来气，经常独自坐在街头路边。

叶子父亲是一次偶然机会认识阿成的。阿成在京城一家行业报当娱记，正在搞一个主题为“追梦”的新闻调查，主要反映外地来京发展的“准艺人”心路历程。所以，阿成穿梭在大小地下室招待所之间，目光锁定 “准艺人”及其陪同的家人。那天，父亲与叶子从外面回来，阿成正在地下室门口采访一位长相清纯的女子：“你知道吗？歌坛阿珠，影视界阿华、阿珊，那么有名气，可当初来京也都住过地下室。”叶子父亲突然想起了，隔壁住着那个早出晚归的小伙难怪有点眼熟，原来他在几部电视剧里跑龙套，还演过“打手”。

那天，叶子父亲主动接受阿成采访，是有想法的。他忐忑不安地问：“我们初来乍到，能不能求你帮忙为我们家叶子发展指条道？”阿成看看老实巴交的叶子父母，又上下打量青春靓丽的叶子，歪着头说：“还行。圈内咱熟，需要啥帮忙，您给哥们言语一声。”阿成丢给叶子父亲一张名片就走了。

叶子母亲将信将疑：“这人看着就流里流气的，靠得住吗？”叶子父亲叹了一口气：“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叶子母亲说：“现在社会上骗子多，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可不能轻信啊。”叶子父亲说：“知道，要不我明天去他们报社了解一下？”

叶子父亲看过阿成随身带的影集，上面有他与一些影视明星和文艺界名流合影，还有他写的娱乐新闻影印件，但这又能证明啥呢？如今证件都能造假。第二天，叶子父亲去了一趟阿成所在的报社。得到证实后，叶子父亲松了口气，对阿成充满信任与希望。于是，他再次找到阿成。

阿成主张炒作自有他的道理：“咱曾参与策划和炒作多例，积累了一定的成功经验。像前几年最热门的歌星阿珠，刚来京城老鬼知道她是谁，不就是靠炒作出名的吗？炒作四部曲，先让她设法贴上某公众人物，然后自爆绯闻，再告到法庭，最后站出来公开道歉并出点血。如此这般炮制，想不出名都难！”

叶子母亲一听，大惊失色：“这哪是我们本份人家干的事呀？”阿成说：“没招，你不知道这是圈内潜规则吗？”叶子父亲问：“那，有没有其它路可走？” “有，那就用银子铺路！” 阿成说：“这可不是个小数。想出名舍不得投资哪行？就是投也得投个大家名师，不然你有天大的本事，想要参加歌手比赛门都找不到！”

叶子父母心里很矛盾，他们省吃俭用，丢掉好好的工作，放弃舒适的日子，大老远跑来不就是指望宝贝女儿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吗？叶子父母在外面也听到像阿成说的炒作，可叶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忍心硬生生把她往火坑里推？要是花钱，按阿成设计的那样又不知到花多少钱。要不是为了叶子，叶子父母一天都不想在这儿呆了。他们度日如年，如坐针毡，眼前一片迷茫。

经过反复商量，叶子父母决定走花钱拜师的路子。那天下午，阿成从叶子父亲那里匆匆取走五万块钱，说要宴请歌唱家阿珠。阿成说：“她可是咱一铁哥们，咱亲自出面，问题不大。”阿成果不食言，没几天就来到地下室，对叶子父母说：“跟咱哥们说定了，今晚就给你们引荐。”叶子全家像注射了兴奋剂，一个个喜笑颜开。叶子父亲问阿成：“初次见面，我得准备点礼品吧？”阿成说：“都是哥们，不用准备，包个万把块红包不就得了呗！”

叶子母亲一听，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心想，光见面礼就要这么多，以后正式拜师还不狮子大开口？叶子父亲虽然脸色灰白，但还是竭力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为了叶子，他甚至做好卖血的准备。阿成像看破叶子父母心事，嬉皮笑脸说：“你们去打探打探，就这还是‘内部价’呢！”

歌唱家阿珠住在西五环一个小区，是个别墅。叶子与父母跟着阿成，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阿成指着一位躺在弧形躺椅上的中年女子，说：“这位就是阿珠，著名歌唱家。” 叶子和父母惊喜万分，果真是著名歌唱家阿珠！过去，他们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她精彩的演出，阿珠在歌坛可是个叱诧风云的人物。可眼前的阿珠却没有往日的风采，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一见来人，阿珠兴奋得站起来：“是咱弟介绍来的吗？是来请咱演出的吗？是来找咱签名的吗？”叶子父亲正要掏红包被阿成拦住：“咱跟你开玩笑的，要啥红包？”

“实话告诉你们，阿珠就是咱亲姐！”阿成神色凝重：“长江后浪推前浪。咱姐也就风光那么几年，后来一直不得志，抑郁而疯。演艺圈子道很窄，有那么多人硬着头皮往上挤，有几个走到最后？”阿成把目光投向叶子：“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咱因工作关系，接触许多像你一样来京发展的有志青年，可结果呢，有的无果而归，有的倾家荡产，有的误入歧途，有的搭上性命。事非亲历难说服呀，我之所以想出这么个损招，就是不忍心看到你重蹈覆辙。”

叶子目光凝重，若有所悟。“叶子，和你们父母一起回家乡吧，是金子到哪都发光！”阿成把叶子一家三口送到小区门口，然后从包里掏出五万块钱，对叶子父亲说：“拿着，这是上次从你那拿的请客钱，咱一分没动。”

夜色阑珊，叶子与父母紧紧搂在一起，积压心底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