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第六章

在全中国掀起的抗日高潮时期，华北地区和长江流域中国军队奋力抗战期间，福建闽南时间彷佛停止一般，没有战火硝烟的波及也没有激昂的抗日情绪，多山的地形交通的不便连逃难的流民都很少见到，虽不是桃花源但也觉得是个化外之地。

忠央在莲塘小学读初小，本来闽南很多学校都是本地老师，多用当地闽南语上课，有些学生毕业之后也不会官话，一样只能呆在当地。莲塘小学办学之初就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大力引进外地老师和华侨老师，他们见多识广知识面也丰富，加上办学环境良好，待遇优厚，莲塘小学成为四乡八邻最好的学校。气娟本来就不是闽南人，她嫁到陈家才学会闽南话，所以陈家兄弟基本都会一些官话，可是气娟的客家话倒是一点没教会这几个兄弟。忠央听官话一点没问题，比起那些从小一点官话也不懂的同学来说学起知识来更加轻松，所以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

莲塘去南安县城有两条道路，大路在莲北从学校门口往东北过崎峰镇走到西溪河沿河岸转东南一直可以走到南安县城，这条路好走就是比较绕远，莲北稍微有些钱的人家会雇个牛车走大路去县城。另外一条小路从莲南穿过莲塘唯一一片完整的水田，渡过村口的小河再走山路翻过莲塘河对岸的小山，山的东南面就是县城，莲南住的多是较为贫穷的陈姓小支人家，年轻人喜欢走小路翻山去县城。忠央上学前除了去过舅舅家吃老虎肉一次，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陌生，父亲和二哥都是走南闯北的角色，连一向内敛的大哥也去过泉州。大哥二哥娶亲时，陈家迎亲的队伍也没有忠央的身影，气娟说他太小，走不了远路，别帮不了忙最后还成了累赘。上学后从老师的口中忠央认识了很多外面的世界，他多希望可以亲身去感受一下，可是母亲气娟一直牢牢的看着他，每次哥哥们外出，总是被母亲喊去做事，就是怕他一个人偷偷跟着跑出去。

忠央8岁这年终于迎来机会，15岁的三哥忠串当了船工，给东家撑船运货从县城到崎峰，这一天他又要去县城撑船，忠央正好无事央求母亲和三哥一起去，他们从县城把船撑到崎峰，然后就可以从崎峰走回家了，气娟本是不愿意让小儿子忠央乱跑，不过有忠串带着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也就第一次应允忠央的要求，又千叮万嘱忠串要好好照顾兄弟，去县城就随便转转，千万不要走丢了。忠央兴奋一夜，天还未亮就早早起来和忠串上路了，他们来到莲南村口河边走过摇摇欲坠的小木桥，接着就是翻过长满橄榄树油柑树的小山，兄弟俩光着脚板翻山越岭在天刚亮时后来到南安县城，这是出生以来忠央去过最大的地方了。在县城忠央看到不一样的房屋，不一样的道路，穿着不一样的行人，听见不一样的话语，第一次看到电灯汽车，仿佛一个新的世界在中央的眼前展开。在莲塘从来不知道钱是怎么用的忠央，看着三哥用钱给他买了小吃当早饭，那种个中美味多年后一直萦绕在忠央的心里。

吃完早饭，忠串便带着忠央去河边找船东老板，这一次他们运陶土去崎峰，那边有个做水缸的作坊要的货。陶土一筐一筐已经摆放在河岸边，船东老板和忠串两人抬着陶土上船，忠央力气太小干不了这活，只能在边上看着。一会陶土筐都装上船了，陶土很重把船舷压得很低，水线离船舷很近了。一共两条木船，船东老板自己撑一条，忠串撑一条。说是船东，其实也就是自己有两条木船帮人运货，既是老板也是撑船的船工，忠串也是跟着他学会撑船手艺，船东自己忙不过来就会喊忠串去帮忙，挣一份力气钱，也许有一天忠串自己有钱买一条木船就可以自己做船东了。两条船用绳子一前一后拴在一起，忠串撑前一条船，老板撑后一条船，年轻后生仔当然要下苦力气的。

县城到崎峰并不是太远，知识这次装的货比较重，忠串小心翼翼用力撑着竹篙，忠央坐在土筐上看着哥哥，不一会汗水已经湿透忠串的衣襟，忠央想帮忙可也无从下手，只能一动不动坐着保持船身的平衡，心里默默希望崎峰快点到。中午过后两条船顺利到了崎峰，把船停在河岸边，这边作坊的伙计自己来卸货，他们把陶土卸下再把做好的水缸装上木船，下午在运水缸去县城。船东老板就是崎峰人，他喊忠串去家里吃饭，下午还要跑一趟，忠央也跟着蹭吃一顿，干活的人中午吃的是干饭，对于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稀饭的忠央来说，这种从锅里捞出的干饭一点也不好吃。简单的饭菜很快就填饱肚子，忠串和船东老板又要撑船去县城。崎峰到莲塘就一条大路，一直通到莲塘小学门口，忠串把忠央带到大路上，嘱咐忠央一直走走到学校就会认识回家的路了。八岁的忠央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个人走远路，他也成为兄弟几个最终离家最远的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