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铁娘子”翻盖三次房，年过手10万斤玉米，只赚个饲料喂猪

“我经常说干这都球呢，成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白天去村里拉玉谷【方言：玉米】，行黑【方言：晚上】得去磨玉谷糁，回回都是清早天不明打着灯喂猪，使哩呀，腰都直不起来。再反过来一想，木你不干咋弄？惹【ra，方言：别人】有娃子靠娃子，有闺女靠闺女。俺嘞？娃子没了，闺女家也不咋着【方言：不怎么样】，我这十来年，连泪都没流过，早哭干了……”

往编织袋里面装着金黄的玉米，60多岁的农村大妈王月如此对作者说。

在伊滨村走访的时候，村干部告诉作者：村里有一位铁娘子，很了不起，建议去看看。

伊滨村，是伊河沿途走访的第7个村子，因为在陶湾镇的边上，伊水之滨，村里在家创业的有很多，王月大妈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位。

村干部帮忙联系了王大妈，找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正等着我们：“电话打嘞老及时，要是再晚半个小时，说不定俺就下村收玉谷了。来，看看俺这瞎窝，整天忙哩，家里都没空拾掇……”

院子是一栋两层小楼，屋顶应该是新安装的塑料瓦，在阳光下反射着青色的光泽，右侧的棚子下面，堆放着上万斤玉米，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贫困家庭，作者对村干部的话有了一丝怀疑。

“房子盖哩有20来年了吧，我这一辈子，跟着他呀，翻拢【方言：翻盖】三回房子，翻拢到最后，娃子也木了，就这吧，赖好能住个人，下雨不淋着就行了……”

院子里还有两位村民，看到我们，说要去盖猪圈，起身走了。王大妈告诉作者：“喂了点猪，咱不是一直老困【方言：艰难、贫穷】，盖不起猪圈，一直趁别人家的猪圈。镇暂【方言：现在】，村里扶持，让咱自己盖个猪圈，他们俩是来帮忙盖猪圈的。”

王大妈用一句“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向作者倒起了结婚40余年来的苦水。

大叔命不好，从小就没有了依靠，结婚后，还是几间半草房半瓦房，经过夫妻俩数年努力，翻盖了红砖瓦房。20年前，王大妈在当地矿山务工，下井、拉矿石，什么都干过，攒钱盖起了这栋两层楼。原以为日子从此就像芝麻开花，一天比一天好了，谁知道10年前，唯一的儿子重病，花光积蓄，欠下巨额外债……

“那没门儿，娃子治病，你不拿钱，谁给你治？借钱，到处借钱，后来亲戚们嘴上不说，实际上都怕俺了。我说，那咱借的钱早晚得还，一下子还不起，咱慢慢还，就是这，开始倒腾玉谷【方言：玉米】糁子。”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本钱，都是先到农户家里赊欠玉米，送到街上的磨坊加工成玉米糁，搭乘客车，送到栾川县城。由于经销商和她们不熟，采用的是上打下的结算方式，新的送到，才能结算上批的货款。

一年时间，又外欠了2万多块钱，大叔承受不了压力，险些崩溃。

“你想想，咱农村哩，都欠钱花呀，玉谷卖给惹【ra】别人，就算便宜吧，是现钱儿。咱是赊账呀，你就是见一斤多给几分钱，有哩也不想卖给你。头几年，你是不知道有多难，镇暂【方言：现在】也有欠款，不过都不怕了，需要玉谷了，打一圈电话，都知道谁家有，也不费啥事。”

尽管经营玉米糁生意十年，按照王大妈的说法，没赚钱。高价收的玉米，送到磨坊粉碎，再送到经销店，到最后，只留下一堆玉米麸，拿回来喂猪。起早贪黑，每年过手十万来斤玉米，到最后赚的，就是一圈黑猪罢了。

昨天晚上已经磨了2000斤黄玉米，客户又打电话要白玉米糁。一上午，才从几个村里搜集回来一千多斤白玉米。而院子里摊的还有不少黄玉米，需要用筛网筛出里面的杂物，才能送到磨坊。

清理杂物的时候，大叔扛起来一袋玉米，让玉米粒流在一张铁筛子上，细小的玉米皮会通过筛网掉落，而大一些的杂物，就需要大妈一边用木锨扒拉，一边用扫帚轻扫。

“以前手剥那玉米干净，镇暂都用机器剥了，掺好些玉谷皮，碎玉米芯。玉谷糁子是吃哩东西，你得弄干净，咱在家过一遍，再到磨坊水淘一遍。要不我说一天躺到床上，就跟快要死了一样，浑身难受。”

“别嘞地方玉谷不中，我就收咱陶湾、三川、冷水、叫河嘞玉谷，打成糁子，就是吃着好吃。”正午的阳光照射下，袋子里的玉米如同跳跃的金豆子，参观者觉得是一副美好的画面，当事人十年如一日，只剩下一遍遍的弯腰劳作。

“后晌给那白玉谷捡出来，通【方言：很】费事哩呀，白玉谷里头有黄玉谷，得一个一个挑出来，要不，磨碎了，老难看。白日里没空，到行黑喽，拉过去磨磨，明儿清早8点前，送到惹店里头……”

“咱糁子给你挖点吧？现在都是小人口【方言：指家庭人口不多】，你回家，搁到高压锅里稍微一煮，可好。”

告诉大妈，我们平时很少在家做饭，拦住了她四下寻找塑料袋。

“现在政策是真好，要不是上级扶持，光凭俺俩脱贫，脱个屁。房子上那瓦，是上级给买哩，以前养猪少，喂一年卖卖了，连还账也不够，这两年养的一年比一年多，你也知道，猪价也高，我估摸着到过年，身上就木账了。没账了好呀，你是不知道，身上背着10来年账，脸都没地方搁……”村子边上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就是王大妈借用的猪圈。

当地农村，还保持着农户小规模养殖黑猪的习惯。黑猪生长时间长，长一年也才300斤左右，如果不是近两年猪价攀升，养猪的人家只会越来越少。

“今年新玉谷贵，咱磨糁子，是给人家白搭工，一块多收哩，掏掏加工费，掏掏运费，咱哩人工就不算了，挣三两分钱，也就这10几头猪卖卖喽，是一疙瘩钱。哎呀，趁着能干动，赶紧再干几年，闺女家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俺俩会敢靠她？那不把她坑财坏【方言：痛苦、难受】了？”

又往猪槽里添了一些玉米皮和其他粮食拌好的猪食，王大妈靠在猪圈边上，叹口气：“说一千道一万，关键还得自己干。啥时候天上也不会掉银子，自己干出来的，虽说辛苦，活脏，至少这钱是干净钱，咱花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