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朴素夏日

南方夏天总是在绵绵梅雨之后。经历了闷热潮湿的梅雨季节，太阳也像憋足了劲一般，吹升着温度一步步得往上窜，湿润的泥巴吱吱的冒着泡，暑气就这样被蒸了出来。家中的衣什终于可以尽情地摆放在阳光下透气了，翻箱倒柜，所有要晾晒的衣服都搬了出来摊得满院都是，那一天也仿佛也就正式宣告着夏天的来临。

孩子早就有些等不及了，因为夏天就意味着有丰盛的瓜果可以犒劳自己那永远无法满足的馋嘴。每天早晨第一个踩着露水深入房前屋后的菜地总是我们，仿佛那里藏着永无止境的宝藏。必要检查的是西红柿地，微微泛红的就已经很可口，如果偶尔发现几个鲜红的，那不外乎是打了个牙祭；就是那些青中微红的，也是非常美味可口。那时的西红柿与现在大不一样，颜色不红、汁水偏多，吸吮后马上就瘪下一半，不好搬运，现在基本看不到了。翻看匍匐在地的瓜藤，也不知会有多少惊喜。小心地拿着树枝撩拨着叶子，满怀希望地找寻，总的说来是惊奇多于失望；清脆爽口的酥瓜水分颇多而且甘甜，是饭前饭后的可口之物；而香瓜多是两头苦涩中间甘甜，现在通过嫁接改良了许多。当日头快上中空的时候，通常已可以满载而归了。将瓜果洗净，这个过程中就又有一些入肚了，新鲜得尚余一点点清气，现在想来已是可盼而不可求。新鲜的蔬果浸泡在新漾出来的井水里，清脆欲滴。我们没事还得围着院中的葡萄转转，看到青青的葡萄藏在叶子中间，找颗最大的摘下尝尝，还是酸得皱眉，有些失望却更加期盼了。

老番茄（网络图）

青椒

丝瓜

午餐就是一些家常菜，青椒必不可少的，丝瓜也是入汤入味；午饭过后，人愈发觉得困顿，也就该睡午觉了。在家中堂屋通风的地方铺上草席，就已觉得清风徐来凉爽不已，好像远没有今日的热度；要是有竹席，那更是上等的享受。打着盹，只有知了在孜孜不倦的长鸣，但也不觉得刺耳，反而成为催人入眠的美妙乐曲。两三点，睡眼懵懂地爬起床，从水井里扯上西瓜，一刀下去，咔嚓一声迸裂开来，捧在手里还透着许凉气，实在是美味。中午自然只能食用一半，剩余的一半仍旧飘在水桶中，盖上纱布那就算是晚上的凉点了。

等待日头将落，孩子们忍不住闲待，相约奔出屋来到村头做起了游戏，这时只有他们是最活跃的：用铁丝扎成土式的捞兜捉蜻蜓，上面包裹着屋角檐下搜罗来的蛛网；循着声音在树丛中找知了，乘着它们投入的欢叫时用石块偷袭；胆大的几个就相约到湖里去游泳，一个个晒得皮肤黝黑；还有就是在田边河头垒上土坝抓鱼摸蟹，摸出的鱼虾用小玻璃瓶盛好，奉若至宝。走街串巷的卖冰棍的背着大箱子，一路吆喝，像是知道我们游戏时间似的；身上仅有的几颗硬币都受不住诱惑逃到他的怀里，但是如果运气好碰到下雷雨，那我们就可以用同样的钱吃几倍的冰棍，敞开肚皮尽情享受了。

直到大人催着吃饭的吆喝声响起，伙伴们才恋恋不舍各自奔回家里。打上几桶井水泼上西向的墙头，一家人搬出桌椅在院子里摆好，端出饭菜放好碗筷，头顶着天一家人吃起晚饭。几碗稀粥伴些咸菜，倒也心满意足，剩饭剩菜也是吃得满嘴抹油。吃完饭，冲凉的人们仍然按着固定的顺序打着凉水冲澡，洗去一天的劳累和疲乏；洗碗的洗碗，洗衣的洗衣，倒也是有条不紊。冲凉后余下的水泼撒在门口的泥地上遮盖起浮尘，也散出阵阵凉意。

那年头，电视远未普及，大家吃完饭忙好自家的活后，就扛起凉床到村头的风口，依次排开，场景蔚为壮观。大人们拉东家说西家，互换信息；孩子们自然在一起玩耍，很快身上又开始出汗，被大人们厉声制止。如果天空有月，那一定是很大很圆的月亮，甚至可以看见月中的嫦娥；夜幕低垂，渐渐繁星满天银河闪烁，仰面朝天看着星星躺着躺着也就快闭上眼睛，眼前只有父母手中不停摇摆地蒲扇和耳旁老人叙说往事的声音。

有时候想起儿时的夏日，仿佛又听到天牛在柳枝上嘶哑的鸣叫声，看见村头的老牛在满是烂泥的河沟里翻滚，小伙伴们则赤着脚跳入小河中打起水仗，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寻思着现在，物质环境优越了，天也觉得更加热了；精神生活丰富了，人却觉得更加乏了；站在这个夏天的太阳下，觉得未名的郁闷烦躁；曾经的朴素夏日离我们已经远去了。

胡国水作品《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