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西贡、大叻游：浪漫的情人，疯狂的房子和热带的暴雨

浪漫的西贡

因为杜拉斯的《情人》这本书，让我对越南西贡产生了别样的情感。在还到达之前，我脑海中就充满了浪漫的想象。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杜拉斯

我在越南西贡的一家旅店大厅里，坐在黑色暗沉的实木椅子上，趴在吧台写东西。躲进大厅，阻挡了外面潮湿闷热的天气。这个城市半年是雨季，半年是旱季。

现在是雨季，所以几乎每天都要下雨。而加州是地中海气候，一年也下不了几场雨。久居干旱地区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阴天，更不用说倾盆大雨。

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呆久了，会想念四季分明的地方，想去看大雪冰封的极地，想去看大雨滂沱的热带。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来之前，听大多数人说，越南人对中国人比较凶。甚至有外国人跟我说，越南人对任何人都很凶。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越南人很和善啊。即使直接告诉他们，我是中国人，他们也还是笑眯眯的，并没有歧视。

从物资贫乏的柬埔寨南下，越南彻底拯救了我。满大街的小吃、甜品、果汁。到处都是肉、肉、肉，不需专门去找哪家店，随便进一家，随便点，都会很好吃。在加州的时候，我非常不喜欢越南米粉。跟同事去吃越南米粉，每次我都觉得吃了一碗轮胎，粉根本就是橡胶做的，完全咬不动。汤估计是刷锅水做的，寡淡得很。

来到西贡，我才知道，真正的越南米粉，有粗圆粉（像桂林米粉），有扁宽粉（像贵州米粉），但最重要的是，它软。浸透了汤汁，肉也又软又嫩。从此，我每天三顿都要吃越南粉。

白天的西贡，最壮观的是如千军万马奔腾的摩托车队，我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摩托车。而且摩托车速度非常快，无论多么拥挤，路况多么复杂，他们总是能像一条泥鳅一样，走S形路线穿过去。

这里说一说最神奇的“滴滴”打摩托车（类似于滴滴的打车服务，但打的是摩托车而不是小轿车）。其实西贡没有滴滴（DiDi），有类似滴滴的Grab和Uber，但Uber明显甘拜下风。看头戴绿色头盔，身穿绿色印着Grab LOGO夹克的摩托车手，就知道满大街都是Grab的天下。这里Grab打小轿车虽然有业务，但并不太流行，最流行的是打摩托车送人服务，还有单纯的送货服务。

我下载了一个Grab，不必输入信用卡信息，可选现金支付。输入地址和目的地，1-2分钟，身穿制服的Grab摩托车手就到了楼下。我戴上他给乘客准备的绿头盔，跳上了摩托车。注意一定要紧紧抓住车后座，因为司机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地一下冲了出去。一路上各种插空，超车，S曲线，我还没拍几张照片，就已经穿过整个西贡，到了城的另一边。

司机坚持不让我在路边下车，一直把车开到了进入旅店大厅的台阶上。我感觉如果旅店大厅足够大，他就会直接开进来，把我送到前台了。绝对的“door to door” 殿堂级服务，而且城市以内的价格基本是0.6-2美元。

西贡现在叫胡志明市。可我还是喜欢叫它“西贡”。街上的饭店、酒店的名字都是以西贡开头，车票也是“西贡——XX”。胡志明市大概只存在在官方文件里。

来到西贡，让人无法控制地想去抒情，或者说无病呻吟，犯了王家卫的病。

西贡潮湿闷热，人群嘈杂，拥挤不堪，却说不出理由的让人喜欢。也许杜拉斯的小说《情人》给它带来了爱情的味道。

随意走进一个狭小的巷子里，色彩斑斓又破旧不堪的居民楼密集地排列着，楼下是卖菜的摊位，摇着蒲扇乘凉的居民，默默不语发呆的老人，还有像鱼一样自由穿梭在狭小巷子里的摩托车。

各种汗水，夹杂着越南粉和柠檬茶的香气，充满生的气息，但又充满苦的味道。街头也有随意躺着的人力车夫，摩托车司机。还有乱扔的垃圾，和满地飘落的树叶。

我穿过了一条条街道，故意绕进巷子里，坐在摊位上喝一杯柠檬茶，看成百上千辆摩托车飞驰而过，望着这充满故事和历史的城市。

《情人》所记载的，15岁的白人女孩和30岁中国情人的混乱，软弱，又绝望的爱情，仿佛还在西贡的各个角落发生。

城里的喧闹声很重，就像一部电影音响放得过大，震耳欲聋。

走得累了，去公交车改造成的书店里坐下，翻翻西贡的旧照片。在街边花园的长椅上，看树上飞下来的花。这些枯黄的花像机器猫的竹蜻蜓，小风扇一样的旋转而下。最惊喜的是，一阵大风来，所有的树抖动，落下了无数的“竹蜻蜓”，持续了几分钟，像下了一场竹蜻蜓雨。

我就坐在长椅上，坐在风里，坐在树下，落了一身花雨。

一场暴雨

我在西贡胡吃海喝的待了3天，走遍了杜拉斯《情人》故事里的街道，试图把书中的故事和现实一一对应。西贡还是和多年前电影里的一样，数不清的摩托车蜂拥而至，夹杂着小贩叫卖声，市场讨价还价声，极富有生活气息。晚上，我逛了最后一遍周末夜市，在晚11点登上了去大叻（Da Lat）的长途汽车。

有人说东南亚是鞋带上的国家，进寺庙要脱鞋，进屋里要脱鞋，甚至上汽车也要脱鞋。我还觉得东南亚是摩托车和汽车上的国家。唯有泰国铁路修得还不错，其他国家的铁路线路极少，而且比汽车都慢。所以摩托车是最流行的短距离交通工具，汽车是最流行的长途交通工具。

最有趣的是sleeper bus，就是晚上出发，早上或中午到，相当于火车卧

铺，省时间又能睡觉。就算你坐过sleeper bus，打开门还是会有一个惊喜或者惊吓，因为每一个sleeper bus的设计都不一样。我坐过5次，没有一次是相同的。

有的sleeper bus像飞机的商务舱，椅子可以放平160度或者180度，前面有个放脚的地方。有的像火车的卧铺，一人一张小床。最奇葩的车的座位是一张张双人床，座位号连着的两个人要睡一张床。床小到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空隙。

我看到有个身材健硕的外国人实在无法忍受，干脆睡在过道的地板上，每次大家走过道去厕所的时候，都差点踩到他的肚子。

还有的sleeper bus像一个抽屉，上半身露在外面，下半身放在一个盒子里，而且整个车内闪烁霓虹灯，气氛诡异，匪夷所思。

我从西贡到大叻，就是把自己装在一个抽屉里，看着头上红、绿、蓝霓虹灯闪烁，一醒来就看到大叻的微亮的天空了。

凌晨4点半到大叻汽车站，完全没睡醒，肚子倒是先饿了。整条街静悄悄，高高低低的小洋楼在昏黄的路灯下非常美丽。我看了下地图，走路18分钟。于是背上包，往坡上走去。

走了两条街，看到早点摊在摆桌子，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深夜和凌晨最是宁静，让人心情愉悦。又经过一个红屋顶的教堂，一个绿色的小湖，再转进一条山坡上的巷子，2、3层的小洋房错落有致，伴着街灯，让我想起梵高画里的小酒馆。睡意全无，心情一片大好。

自助登记入住旅馆后，我跑出去吃了早饭。回来的时候，老板终于起床了。我向他租了一辆摩托车，在地图上画了想去的地方，就出门了。

这个小城真美，房屋五颜六色，城中街道上，窗台上到处是玫瑰花、蔷薇、三角梅和绣球花。每条路都是有坡度的，上坡下坡可以看到立体的风景。白云一朵一朵，白的发光。天也是最好看的蓝。远处还有绿色的山一座座，环抱着这些五彩斑斓的房屋。

我先来到crazy house。这个风格怪诞的大房屋是越南著名设计师的杰作，由于这个房屋的建造花了很多钱，设计师负债累累，不得不将房屋内改造了几个房间，作为hotel出租，租金大约30美元一晚。我觉得，这样的设计，放在美国或者欧洲，应该是500美元一晚都有人住。

我第一个买了票进门，立刻像掉进了古怪的暗黑童话世界。张牙舞爪的房子，扭曲如蛇一样的栏杆，像怪兽一样张着嘴、瞪着双眼的窗户，造型奇怪带着你上天入地的狭窄楼梯。真是壮观极了！我像在一个怪兽的肚子里钻来钻去，看到了它的舌头、气管、肚子里令人称奇的海洋世界。

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听到有人大喊着：“我恐高～我害怕”。还有人突然从屋顶的洞里探出脑袋，被一棵大树拦住，又钻进入了海螺的体内。大人都乐此不疲的冒险王国，孩子更是玩得发疯了。我在crazy house花园内石头形状的蘑菇里休息了一会，出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大叻城市花园。

城市花园就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植物园，它坐落在绿色的大湖边。有人骑着自行车环湖，有人驾着南瓜马车，有人在湖中心划着一只鸭子形状的船。这怎么可能是越南？西贡才是我印象中的越南，而这里，俨然像欧洲。

大叻也有埃菲尔铁塔和教堂，原来这里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所以整个城市的建筑风格沿袭了欧洲的传统。这里也是块风水宝地，环山抱水，大大小小的湖泊散落在城市和村落。比起西贡的酷暑，这里常年维持着16-25度的气温。

这是一个让人想慢下来，做个闲人、懒人的城市。

我在花园找到了一棵石头雕刻的“蘑菇”，蘑菇的肚子里有石凳。钻进蘑菇肚子，坐在石凳上，像进入了一个安全的小小世界。望着远山、花园、来往的人群，我心满意足。

沿着湖边走了一圈，我往山上走去。骑摩托的时候，两边高高的树木飞驰而过，风和香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每次，在山里，我都会闻到一种香草的味道，但总也找不出是什么的香味。

下一站，去Datanla瀑布。看到沿路地图上有一个“Golden Buddha”（大金佛），好奇心驱使，我转了个弯，去看到底是什么。没有时间概念的旅行就是这样，随时可以改变路线，也可以随时停滞不前。

原来大金佛真的就是一座巨大金佛，头顶光环，脚坐莲花，俯瞰众生，金光闪闪。这个寺庙没有什么游客，很安静。寺庙的门外也有一些菩萨雕像，门内是上香的大殿。

我看着这金佛。他的莲花座下，是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在卖小吃。寺庙香火不旺，等了很久也不见什么游客。这个小商贩呆呆地坐着。

世人的苦淋漓尽致，渡人的佛又在哪里？

发动摩托，一路向山里去。大约20分钟，到了瀑布入口处。原来，瀑布在山谷中，所有人只能乘坐过山车顺着滑道快速冲到山谷底部去看瀑布。除了过山车，别无他路。搞笑的是，这个过山车的速度是由乘客自己控制的。有刹车和加速档，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加速或停止。

刚开始我是害怕的，后来熟悉了操控杆后，整个人就玩疯了。最弯最陡的轨道，我按了暂停，于是我斜着停在轨道上。坡度陡，我就加速，缓的时候，我还一手掌握速度，一手拍视频。

谷底的瀑布也很好，水流很大。但在老挝看过东南亚最大的瀑布之后，其他的瀑布，都只能“还行”了。我在瀑布旁的石头上坐着，吃了一盒草莓。

又坐过山车回到山顶。回去的轨道，都是头朝下脚朝上，倾斜40-70度角，几乎垂直着、倒挂着像运送货物一样被运上了山顶。

出来之后，天下起了小雨。东南亚的雨季，总是这样，晴的好好的，突然就能下瓢泼大雨。雨水断断续续，能持续6个月之久。

我快步走到摩托车存车处，刚想拿钥匙，天空突然一大片黑云压顶，如

葡萄大小的雨滴奔涌而下。我跑进存车管理员的草棚子里躲雨。雨越下越密集，打在地上瞬间汇成小溪，打在塑料和铁皮上发出鞭炮般“噼里啪啦”的声音。草棚后面废弃的铁皮箱子一瞬间灌满了半箱水。雨滴撞击到地面，溅起小腿高度的水花。冷风摇着森林上空的树梢，黑乎乎一下子天暗了。

越来越多从山上跑下来的人，躲进草棚。大家围坐在木板上，背靠背拥挤在一起。一个在母亲怀抱里的孩子，却睡得正香。雨一直下，无聊得很，又冷得发抖。有两位老爷爷不知从哪里抱来了干柴，在屋檐下一块空地烧了起来。火堆的光、柴火的烟，让这个草棚热闹起来，仿佛举办篝火晚会似的。老爷爷唱起了越南民歌，声音悠扬绵长。

我想起了那一年，在撒哈拉沙漠的夜晚，我们一群人，也是在寒冷的夜里燃起篝火，吹奏乐器，跳舞唱歌。那一刻，星空是我们的，沙漠是我们的，我们像是唯一存活在地球上的人类，我们是被这颗星球怀抱着的。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明明不同的情景，却突然有了相同的情绪。我想起杜拉斯《情人》里的最后场景，15岁的女孩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钱才跟这个男人在一起。而在海上的渡轮上，一个夜晚，有人弹奏起肖邦。这本与她无关，但那一刻，她却突然觉得她是真的爱那个男人，而他们永远不会再见了，女孩顿时泪流满面。

雨一直下，等了1个小时，并没有减小。老爷爷自告奋勇骑摩托去山下买了十多个一次性雨衣，分发给我们。

我问：“多少钱？”

老爷爷慈祥地笑了，摆摆手：“不要钱。”

他的儿子突然站起来说：“8000（越南盾）一个。” 想了一会，他改口说：“10000”。

其实无论多少钱，别无选择的我们都会支付。这雨是不会停了，天黑前

我们要下山。

我穿上雨衣，费力地从泥泞里推出摩托车，启动，冲进雨里。我从未经历过这样大的雨。雨水斜着打在脸上、手上，像石子砸下来，生生得疼。水像瀑布一样从头盔上浇下来，进入眼睛、嘴巴。我睁不开眼睛，看不清路。为了保护书包，裤子全淋湿了。摩托的速度带来更大的风，吹得更冷了。

我都顾不上了，湿淋淋也好，冷冰冰也好，只想找到路回去。雨如冰雹落下，汽车开过我身边，溅起两米高的水花。道路上，瞬间成了河，我在河里穿梭。

当人孤立无援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我承认，我前进得很艰难，用手抹掉眼睛里的水，才能看清路。而雨太大，甚至没有机会停下来看手机上的地图。我只是凭直觉在走。因为，没有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手机拿出来一定会被水淹没。而我，全身湿透，自顾不暇。

结果，15分钟后，我发现方向走反了。想都没有想，也没时间抱怨或者感觉可怜。掉头冲上山。如果我在一群人中，也许我会求助，会软弱，会等待救援，或者踢一块石头大声抱怨。当我知道没有人能帮我时，我甚至想都没想过“求助、软弱、等待救援或者抱怨”。忙着救自己于水火，伤春悲秋真的没有时间。所以，人总是要到独处的时候，才能理智起来，强大起来。

雨如炮弹般溅落，急促炸裂的声音淹没了汽车鸣笛声，整个世界，都只剩雨！雨！雨！

我用力眨着眼睛，挤出流入眼中的雨水，艰难地从雨幕中寻找方向。看到了城市，离旅馆越来越近，满脑子开始幻想干爽的房间，温暖的被子。如果上次在老挝是淋了一场雨，这次简直经历了被雨鞭打的酷刑。

上午还漫步在童话世界里，下午就流落深山，如此狼狈。我浑身湿淋淋，瑟瑟发抖地回到旅馆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手因为浸了太多的水而发皱，浑身冷得像一块冰，嘴唇发紫，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导致我的视线模糊不清。第一件事，是把水开到最热，用滚烫的水冲洗手和脚，慢慢地一股热气上来，我才终于恢复了知觉。

我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又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未完待续---

7个国家，35座主要城市。

1万张照片，10万字旅行日记。

35公里自行车骑行。

450公里摩托车骑行。

650公里徒步。

穿着一双2美元的人字拖走完整个旅程。

在旧金山硅谷做高级数据分析师的我，决心与按部就班的生活做一场告别。没有详细的计划，没有时间的限制，我独自一人踏上了未知的冒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