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 X 王安石：相爱相杀的一对“冤家”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大文豪苏轼是个不平则鸣的“愤青”，而王安石则是大宋宰相，权倾朝野。

两人水火不容，苏轼也差点命丧王安石之手。

苏轼治平帖卷中的东坡先生像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01

水火不容——“阴贼险狠”王安石

苏、王两人“交恶”的事，还得从苏轼的老爸——苏洵说起。据说，当年欧阳修曾劝苏洵同王安石交游，苏洵竟断然拒绝道：

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天下患！

欧阳修去世后，苏轼为纪念他而在杭州开凿的六一泉

之后，苏洵还专门写了一篇《辨奸论》，文中一口咬定王安石“阴贼险狠”，要多坏有多坏，简直是中国古代坏人的巅峰！一旦由王安石执政，天下“将被其祸”——后来王安石执政，苏洵的预言全都得到了验证。

据说王安石听到《辨奸论》后，“不乐子瞻兄弟（苏轼、苏辙），两家之隙，遂不可解”……

抚州王安石纪念馆内的王安石雕像，图源：美篇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

南宋以后的士大夫，很多都不喜欢王安石，每每提到王安石的“罪状”时，都会提及这篇《辨奸论》，显然这个“奸”，指的就是王安石。在他们看来，王安石变法拉开了北宋“党争”的序幕，最终导致北宋为金人所灭。

王安石《过从帖》（局部）

果真如此吗？

翻开《辨奸论》，通篇文章都没有出现王安石的名字。

其次，苏洵去世于公元1066年，王安石的拜相、推行新法则要到三年之后——对于几年后发生的事，作者似乎拥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

流传如此之广的《辨奸论》里的“奸”到底是不是王安石呢？不是。

清人绘王安石像

当代宋史权威邓广铭先生经过一番考证指出：所谓的苏洵《辨奸论》，乃是南宋邵伯温等人炮制的“伪作”，意在借苏洵之名，贬低王安石。（参见：邓广铭《王安石——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刘乃昌《苏轼同王安石的交往》）

如果苏洵真的以《辨奸论》攻讦王安石的话，那苏家人和王安石之间，当是积怨已久。

幸好，当代学者还了两家以清白。

王安石手书《楞严经》（局部）

02

转身成陌路——变法VS守旧

苏轼与王安石相识于何时何地已不可考，但在苏轼中举之后，王安石曾于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为其起草授河南福昌县主簿的制词，其中称赞苏轼：

尔方尚少，已能博考群书，而深言当世之务，才能之异，志力之强，亦足以观。

可见，25岁的苏轼与40岁的王安石之间，彼此欣赏。尤其是王安石对苏轼的才华、学识颇为赞赏。

苏轼《邂逅帖》（局部）

到了公元1066年，苏洵去世，苏轼、苏辙兄弟回乡守丧。

三年后，守丧期满，兄弟二人回京。同一年，王安石被任命为参知政事，变法的号角正式吹响。

王安石像

王安石变法，如急风骤雨，颇有法家严苛峻急的气概。为强力推动改革，王安石强调“自古作事，未有不以势率众而能令上下如一者”。

相比之下，苏轼的态度就要温和得多。

身在朝堂，苏轼对于北宋朝廷的各种弊端，也不是懵然无知，但他认为改革之事要一步步慢慢来，这样才能做到“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

抚州王安石纪念馆

面对改革之事，两人态度迥异。

王安石总觉得“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过今日，则臣恐亦有无所及之悔”。而苏轼却觉得他“求治太速，进人太锐”。

如此反复，两个人围绕着变法之事，多有抵牾，隔阂也逐渐加深。

常州东坡园内的苏轼雕像

变法中，王安石常称许宋神宗的乾纲独断，而苏轼对此却不以为然。不久之后，苏轼给科举考试出了这样一道题：

晋武平吴，独断而克，苻坚伐晋，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功异……

这道考题，矛头直指王安石。王安石见后大怒，而变法派也开始搜罗苏轼的“劣迹”。最后，变法派虽然没有抓到苏轼的什么把柄，却让苏轼感到了巨大的政治压力，以至于苏轼不得不请求外任，以避锋芒。

杭州苏堤秋景

公元1071年，苏轼自请离京，出任杭州通判。

此后，苏轼迭经变故，险些丧命于“乌台诗案”之中。

03

惺惺相惜，诗文唱和

“乌台诗案”发生后，苏轼的朋友们、甚至于对手都积极营救。其中，王安石之弟王安礼、变法派代表人物章惇等纷纷上书为苏轼求情。而王安石也明确表态，希望朝廷对苏轼从轻发落。

最终，苏轼被贬黄州。而此时的王安石，已经离开朝廷、闲居江宁，过起了退休的生活。

湖北黄冈东坡赤壁

苏轼与王安石，一个谪居黄州，一个退休闲居，“无官一身轻”的两个闲人，抛下政治上的成见，开始了诗文唱和。

一次，有客人从黄州到金陵，王安石便问他：“东坡近日有何妙对？”客人拿出苏轼刚写的《宝相藏记》给王安石看。王安石读着读着，“喜见须眉”，赞苏东坡是“人中之龙”。同时，王安石也为苏轼的文章改了一个字。苏轼文章，经王安石画龙点睛之笔，尽善尽美矣。

苏轼听到王安石的评价后，抚掌大笑，对王安石的点睛之笔叹赏有加，以为知己者莫过王安石也！

苏轼《罗池庙碑》（局部）

苏轼与王安石之间，诗文往还，已颇见惺惺相惜之意。

公元1084年，苏轼从黄州移贬汝州，专程去探望幽居江宁的王安石。这一次，苏轼淹留多日，与王安石之间留下了大量的诗文唱和，成就了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王安石雕像

当苏轼的船抵达江宁、即将靠岸时，他发现王安石早已迎立在岸边。王安石虽然穿着便装骑着驴，但大病初愈的他，仍是气度不凡。

苏轼一见王安石，来不及冠带便作揖道：“轼今日敢以野服见大丞相！”王安石则笑着说：“礼岂为我辈设哉！”

于是，两人相约游冶，谈古论今、吟诗作对。

苏轼《题王诜诗帖》（局部）

王安石对苏轼的才华，极为赞赏，情不自禁地说：“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两个人在江宁，每日诗文唱和，相处得极为融洽。此时，王安石也顺势向苏轼发出邀请，劝其买田卜邻、共老钟山：不如咱们作对邻居，一起在钟山过退休生活吧！

南京钟山

对于王安石的盛情邀请，苏轼当即作诗一首：

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

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巳觉十年迟。

十年前，王安石罢相，而两人曾因变法一事多有分歧。今时今日，两位惺惺相惜的文豪，已然尽释前嫌。想来，苏轼自己如能像王安石这样，退休后闲居乡间，那也是一桩乐事啊！

南京半山园，王安石故居

只可惜，两人却缘尽于此。不久后苏轼奉诏北行，做邻居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尾声

苏轼与王安石，都是北宋文坛上的天才人物。英雄识英雄，王安石早就看出苏轼将来必将大展宏图，对他赞许有加。

可惜后来因变法一事，两位文豪几成路人。

常州：苏轼的终老之地

好在政治见解之外，两人对对方的才华、学识都颇为赞赏，始终有惺惺相惜之感。

这对北宋文坛上的“冤家”，兜兜转转几十载，与其说是水火不容，毋宁说是相爱相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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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tri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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