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都会在山里留下点什么。

有时候是传说，有时候是村庄，有时候是瞎折腾之后的累累痕迹。

如今这个时代，秦岭山里的主题是脱贫攻坚，那些因搬迁而产生的痕迹，有喜悦也有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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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河，车就停在这栋建筑前面的院坝里。这条河叫做乾佑河，河里有乱石、杂草，以及汩汩流淌的河水。时节到了秋冬交替的时候，景色已经有些萧杀。

看得出，这栋建筑是一栋公共建筑，不属于某家某户，应该是村委会所在地。放在几十年前，我们童年的时候，这种地方叫做公社，或者大队，透着几分神圣。

这建筑有三层高，每层六间房，一六得六，三六十八。十八个屋子，就是十八个办事的机构。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人，站在跟前就会头晕。这里象征着权力，能够决定山民的命运。

建筑楼顶有三个大喇叭，喇叭一般不响，一响肯定有大事发生。楼底的两块宣传栏，倒是常常更新内容，只是内容大多无关痛痒，不是口号，就是标语。

对面远处是猴儿碥，那里有条沟叫东沟。我在《远村行走》里写过那条沟，那篇文章题目叫《雪晴云淡日光寒——寻访东沟村》。那文章主题是写水的，我记得寻访那天的雪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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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后面的路边，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的内容分为三大块。

顶部写着：苏陕协作，南京市高淳区人民政府援建。正文内容：柞水县营盘镇药王堂一组扶贫路。底部落款：柞水县交通局，二〇一八年十一月。

南京市高淳区，柞水县营盘镇，这两个地方，大约相距1000公里，如果我没有猜错，估计双方都对对方的存在无比陌生。

人陌生没关系，不过这三十二个字，虽然说的是各不相同的内容，但根本不用再去做任何阐述，谁都看得明白是怎么回事情。

我想，即便是将它埋在地里，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是一万年以后挖出来，信息都不会丢失。

这块石碑，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留在秦岭山里的印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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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寻访蛟沟的时间是2020年11月1日，霜降已经过了，但时令还没有立冬。9时35分，背好背包，拿出一根登山杖，我们从这里开始徒步进沟。

这条沟既然叫蛟沟，这个地方自然就叫做蛟沟口。蛟沟口修了六七排新房子，作为一个新的移民安置点，这里安置了上百户从沟里搬迁出来的人家。

房子都是新的，二层小楼，气气派派，不过大多关着门。人口少，是这个时代山里最大的特点之一，哪怕是集中居住在一起，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人。

家家户户门口，都堆着从地里收回来的黄豆，黄豆豆秆还没有晒干，挂在上面的黄豆还没有全部打下来。人搬到了新地方，但庄稼还得继续种。不种地，你一天干啥？一年吃啥？

移民安置点后面就是山，山腰上有新房子，也有老房子。老房子墙上，写着“严格控制火源，防止火灾发生”。山里都烧柴禾，火源咋控制？这标语更像是一种提醒。

山上的叶子很好看，没有全黄，也不是全红，杂色如旧报纸，透着一股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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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有一座便桥，可以通往蛟沟口小河沟对面的几户人家。这桥实在是太简易，桥两边的护栏，是用三根手指粗的钢筋焊接而成的，钢筋已经生了红锈，歪歪扭扭，并不齐整。

桥上面，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步履蹒跚，一步一步朝前走着。老者身着深色旧衣，脚穿棉布布鞋，头发花白，佝偻着背，与背景中的凄冷相互映衬，却透着比背景更大的凄凉。

人在山里过日子，留下的那些迹痕，哪里比得上岁月在我们身上写下的沧桑？几十年前，这老者必定也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一锤子下去，也可以在石头上砸出一个窝窝来。

是人狠，还是这秦岭狠？是敢于战天斗地的人的力量大，还是这不声不响的自然变迁的力量大？是人们改变了这里，还是这里改变了人们？

在一个地方出生，在一个地方老去。看着眼前的桥架起来，又踩着这桥慢慢老去。这大概就是眼前这个老者平静的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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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沟口还有另一处人类活动留下的遗迹，那就是西康铁路。西康铁路的年代并不久远，也就不到30年。

1996年，由临潼窑村站，经柞水、镇安至安康的西康铁路动工修建，在柞水县境内，承担修建任务的是铁二、铁三局和十八局。

其实，再往前追溯，早在1989年3月底的时候，铁道部第一设计院，就完成了西康铁路的初步设计。1992年11月2日，铁道部部长办公会议，批准了西康铁路总体建设方案。

这条西康铁路，正线长244公里，全线桥隧总长157公里，占线路总长的64％。技术标准为一级干线、单线，预留双线，限制坡度6％。

西康铁路总投资估价为49亿元，在石砭峪穿越18.4公里的秦岭隧道后，顺着乾佑河、旬河而下，一直延伸到襄渝线的安康东站。总工期共计6年。

蛟沟口这一段西康铁路，就是顺乾佑河的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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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西康铁路新蛟沟一号和二号隧道，再往蛟沟里面走，前面又出现一片建筑物。

这一片建筑物里面，除了山民的新房子、老房子外，还有两个特殊建筑。这两个特殊用途的建筑，大概很少有人猜到，它们到底是用来干啥的。

第一个建筑，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栋三层小楼。每层楼10多间独立的小房子，加起来起码有三十多间。这是一个敬老院，里面住着几十个老人。

还没有走到这个敬老院的时候，远远就闻到了里面飘出的烟叶的味道。这种味道，小时候常常闻到，在我的家乡贵州，叫做叶子烟，一般只有上了岁数的老人才会抽。

第二个建筑，是一个大厂房。厂房里有很多设备，不过很冷静，并没有作业。上网查了查，这个厂的经营范围，包括淀粉及淀粉制品生产、销售，以及农产品初包装及销售等等。

路边的草，大概是芦竹吧，很有秋色，随风移动，秋意盎然。

一片秋色里面的敬老院，静静地矗立在蛟沟。时节到了秋末冬初，住在这里的老人，也到了暮暮垂年。情由景生，此情此境，让人感慨万千。

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在秦岭山里留下的又一个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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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G和友人Y走在前面，他们的背影被镶嵌在一棵高大的树里面，有些孤单，有些弱小。

这棵树树杆黢黑，树形长得十分优美，它立在这里多久了？看过了多少进进出出蛟沟的人？

老树不言不语，秋色无边无际。

作者简介

专业行走，行走秦岭十余载，边走、边拍、边写，自创“行走体”散文，网络阅读九千万，著有散文集《远村行走》，贾平凹老师、比尔·波特先生倾情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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