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原标题:寒意切

诗情有浊情更切,子休不与四时同。——《浊语调》刘斯郎

我这人有点奇怪,不喜春夏,喜秋冬。也正因为这样,我的行文多半与这寒凉有关,因为我就是这寒凉的四郎。

或者说,于我所言,寒凉代表着沧然的苦痛,而这人生流离里,苦中作乐,亦是有几多欢忆的。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1.雪

2017年亚平宁半岛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而且来得出人意料,劲头十足。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这一天,我在苦苦等待了三个月后,终于收到了官方的转学许可通知,尽管是在意料之中,但还是分外高兴,毕竟这是无数个日夜奔波与等待之后,换来的还算是圆满的结果,但只身一人在海外,欢乐也是无从分享的。

几番思索之后,我高兴地给老乡琳儿打电话,我说:“你快陪我去学校办公室一趟,我该是你的同学了”。

我和琳碰面的时候,整座城市暴雨庞泼,而且寒意十足。琳和我对望着,脸上有着些许不快,她不断抱怨说:“瞧把你急得,挑了什么好日子,过些天不照样可以去嘛,非得在这冻人的大雨天里出门”。我对着她傻笑,然后仰了仰头,看着天上砸下来的雨,说:“我倒是觉得,这冷得不寻常,怕是要下雪了”。琳像是不信我的话,因为博洛尼亚已经两年没下雪了,所以我的话算是不着调的,于是她耸了一下肩,调头就走了。

琳一直抱怨这雨来得怪扰人的。直到在街头走了十多分钟后,她望着天空愣了一会儿,然后用冗长的声音说:“四郎,好像被你说中了”。我迷迷糊糊,没明白她的意思,她接着说:“要下雪了”。我抬头看了一下天,雨几乎是停了,但灰蒙蒙的一片,除了肆意的狂风,啥也没有。这一次,是我不相信会下雪,冻得没了知觉的我,只淡淡回了一句:“大姐,十一月才开始几天呢,下雪起码还得等上两个月啊!别做梦啦!”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的——突然,雪就真的来了。雪先是小小的几粒,然后就是漫天飞舞的鹅毛。我们和所有的路人一样,都又惊又喜,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对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呐喊,拍照。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雪越下越大,渐渐就模糊了视野,大风成了白色的帘幕,才十多分钟的光景,就开始有积雪的影子了。出于以往的经验,我催促着琳和我加快步伐,琳却慢吞吞地说:“办完事情打雪仗去?”我疑惑地回了她一句:“你确定打完雪仗还回得去吗?欧洲的雪可不比国内温柔。”

后来,气温直线下降,我们又冷又饿,自然是没心情打雪仗了,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雪地里不断寻找着就近的中餐馆。我们一路沿着城市的小街巷,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尽管我们都被冻得麻木了,但依旧开心地将脚深踏到雪地里。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我们的举动似乎惹怒了楼上的小孩,几个金发的白人小孩,用严厉的声音跟我们说:“嘿,中国人,你们不要踩雪地,你们不要踩,那是我的雪地”。我被那几个孩子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们喊:“嘿,臭小孩,谁告诉你这雪地是你的了?你有什么可以证明的吗?”那些小孩理直气壮地说:“有啊,这是我们的房子,这条路是我们意大利人修的路,这就是证明”。琳有点不耐烦了,她怪我对这些“小屁孩”太温柔了,上前一步,冲着那几个小孩喊:“不想找揍的话,就给姐姐闭嘴”。天真的孩子像是真怕了琳一样,迅速离开了窗子,留下我和琳两个人,互相掷着雪球,然后开怀大笑。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最终,我们找到了近处的一家中餐馆,两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点了一碗福建的海带汤,然后以不逊于“狼吞虎咽”的姿态,狂喝了几口,并用双手捂着汤碗,像是得救了一样,发出沉重的长叹:“我都一年没吃海带了,这味道真好”。

“真是你挑的好日子,不过还是恭喜你,成了我的同学了,老乡”。琳举起了她手中的饮料,示意我干杯庆祝。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用饮料来庆祝太寒酸了点,于是问了一下店员酒卖多少钱,结果店员说:“一杯五欧元”,我赶忙回过头看着琳说:“其实酒也没那么好喝,咱们还是喝水吧!咱们不兴那个。”

琳见我这般窘迫,感叹到:“看你寒酸的样子,看来这一顿饭要我买单了”。我乐呵着:“姐,你要愿意,也未尝不可”。

几语打趣之后,我们点了几道家常菜,我们异口同声地要求老板“多放点糖”,漂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不用考虑对方的口味,终究还是老乡来得默契。

我们还以水为酒,一起畅谈着些琐事。琳说:“咱们的故乡福州可是不下雪的”;我说:“那倒不是,山上还是零星有一点的,到了台湾海峡就没了”。琳说:“这是这些年意大利来得最早的一场雪了”;我说:“恐怕是这几十年来最早的了”······我们一直聊到了餐馆打烊,然后各自回家了。

路口分别的时候,我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都快一年没见过故乡的人了”。琳拍了一下我,说:“你可还会说福州话?”我说“会”,然后我们两个人,用故乡的方言互相道别。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别后,这回家的路是艰辛的。因为在我们的眼前,除了纷飞的大雪外,还有满地的冰渣。降雪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整座城市的交通都瘫痪了,大家都乱成了一团。

我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撑着伞,一路健步在雪地和冰面上,偶尔遇到些摔倒的人,上去扶一把,又或者是看着街头打滑的车撞破了灯箱,好多人都在骂“这鬼天气”,我却站在大雪里,淋得浑身白,拨通母亲的电话:“妈,我这下雪了,我认识了一个老乡,以后有人和我说福州话了”。

回到家后,我疲累地走到阳台上,望着黄昏的城市,已然是一片白。我对着刺骨的寒风想:刮吧,刮吧,刮走这一路的颓黄;刮吧,刮吧,刮去这远方的苍茫。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2.风

徒弟威廉和马丽娜早早来了电话,他们急切地告诉我:“师傅,我要去澳洲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希望你来和我见一面”。

威廉和马丽娜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显得唐突,但也在我的意料之内,因为关于去澳洲的这件事,他们已经计划了好久了。

次日天明之后,我就坐火车从Bologna赶到了Rimini,他们夫妻俩就在火车站外等着我。我们如常地拥抱,握手,打拳。我说:“自上次分别,咱们有半年未曾相见”。马丽娜回答我:“是啊,小师傅,你这一走半年没回来找我们。我俩这再一走,以后就更难见面了,我可想吃你做的中餐了”。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我被马丽娜的话扰得有些尴尬,笑呵呵地对他们说:“我也很想你们,只是这生活太忙,实在脱不开身”。

他们没有再盘问我为何一去不返,转而问我要去哪走走,我说去海边。威廉说自己没有车,得走很久,我说:“无妨,我可能也就只能陪你们走这一段路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威廉和马丽娜对于我这个中国来的“师傅”,总是很尊重,他们随了我的意,和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海边。

我们都裹着厚厚的大衣,沿着地中海的海岸线,飘摇地前行。寒流是一路从北欧卷来的,穿过西欧平原,跃过阿尔卑斯山,然后在我们的面前搅得亚得里亚海一片涛涌。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你知道这风会刮到哪里去吗?”威廉好奇地问我。

“该是去了希腊和土耳其吧?又或者是埃及和突尼斯”。马丽娜在一旁接话。

“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从哪来”。我说到。

“从北冰洋来,但我也不知道到底刮到哪里去了······不过我知道······这风刮不到我的故乡阿根廷,在我的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那里现在是夏天”。威廉在风中断断续续地说。

“一样的,这风也刮不到中国,因为中国太远了”。我在风中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对他们说。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我们一直走到了防浪堤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孤独地屹立在浪头的灯塔,威廉靠在那里,朝着东南方一直眺望。他像是忘记了这海风的凛冽一般,唱着西班牙语的歌谣。他像极了一个孤独的行者,也像极了一个流浪的诗人。

许久之后,威廉转过身来,对我和马丽娜说:“那一边,从图兰平原往东,先是到中国,然后再穿过广阔的太平洋,就是澳大利亚了”。

马丽娜望着威廉,轻轻地点着头说:“是的,那是你的梦想的土地,但你知道,它是那样的遥远,还非得让我和你一起去”。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后来,我们终究还是不胜寒凉,威廉和马丽娜问我要不要去找家酒吧或者咖啡厅喝点东西,我很干脆地允了。可当我们在城市里转悠一圈之后,又绝望地坐在路边的长凳上。

我们在那里回忆着当初宿舍大楼里的那一段美好故事,我说起了安德烈半夜的恶作剧,威廉提到了马丽娜的那一封小情书,我们一同回忆着那一段,来自不同国度的大学生活。

正当我们聊得起兴的时候,我突然脱口而出:“你们这一走,可还回来?”威廉支吾了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马丽娜接过话说:“我想是不会了,这路太远了,即便是回来,可能也要好些年后了,我和威廉会在那边生活”。

我们俩聊着聊着,便伤感了起来,但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女汉子,总还忍着那种内心的触动,互相傻笑着,终究不知谈何是好。

分别的时候,他们执意要到火车站送我。我们没有像当初那样拥抱,也没有击掌,只是威廉和马丽娜用目光送着我上车。我找个了个位置坐下来,窗外伫立着威廉和马丽娜那熟悉的身影,他们一直对我笑着。

后来,车开动了,威廉便随着车一起走,然后是跑,马丽娜也紧随其后,直到跑到站台尽头的最后一刻,他们才停下来对着我挥手,我也站起来,冲他他们挥手,只可惜,他们似乎看不见我的挥别。

千山万水之别,淡泊如水,却撼人心。天下没有不尽的故事,终也是一句“珍重”,然后各奔西东。

也许多年以后,威廉夫妇俩和我再重逢,都已是两鬓斑白,沧桑遗世。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3.雾

人生如雾雨中露,曾经拥有是虚无。——刘斯郎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场维也纳的大雾,在零下十多度的大雾天里,我和秋菡,冻得不知所措。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出发之前,我们本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我们备好了能抗零下二十多度的大衣,还有应急用的泡面和干粮。可我们万万没有料到,起雾的维也纳,能冻死苍生,冻得空气都凝结,寒鸦都绝望。

与寒凉的天气一样袭人的,还有骨感的现实。向来以乱扣费臭名昭著的意大利电信运营商,在我们踏入到奥地利的那一刻起,就扣光了我们数十欧元的话费,而且时值节假日,我们求助无门,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这与外界隔绝的“失联状态”。

没有网络,我们不知道自己的酒店在哪个方向,也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我们就像无头苍蝇那样,四处乱窜。秋菡倒是开心的,她乐着说:“其实这样挺好,漫无目的游走,好过循规蹈矩的人生。这年轻的时候,有这样的境遇,挺好的”。

最初的时候,我们穿过了一个依临着大教堂的公园,公园里散落着薄薄的冰屑,白白的一大片,草堆上,树枝丫上,还有无人问津的椅子和台阶上都是,我说这是夜里的雪,秋菡却说这是早晨的寒霜。在大教堂前面的天使雕像下,阳光从对面的树杈间穿射过来,打在了我们身上,秋菡在那里又蹦又跳,像只快乐的小松鼠,快活得很。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我问秋菡,你这样欢乐,该是不觉得冷了,秋菡却回我,不欢乐一点,该是要被冻死了,这异国他乡的,收尸都难。

因为实在太冷,我和秋菡两人没有在那里待太久。我们踩着那一地似雪又似霜的白冰屑儿,朝着多瑙河的方向走去,秋菡说,她想看看钢琴谱子里的多瑙河到底长啥样。

路上,几次寒风从远处呼啸扫来,冻得我们四处躲藏,我们试图找到一家店铺,进去避一会儿寒,可是节日里的维也纳,也是一片沉寂,我们像是这城中唯一的生命,那被寒冷袭得垂死挣扎的漂泊生灵。

临近午时的时候,在一片枯木林下,秋菡跌倒在路边,她说:“我可能挺不过去了,我要是死在这里了,你别把我的尸体丢在这里啊!”

看着秋菡苦痛的样子,我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牵起她的手,死命地搓着,秋菡则默不作声地左顾右盼,她将目光投到了眼前那被冻雾侵袭的枯木林,她说:“枯木的枝丫和白雾一起交融,好美”。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大风里,雾气的冰渣一直钻到我们的衣领里,这让我们不得不继续前行,我们必须动起来,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自己因为体温过低而死去。我告诉秋菡:“如果想活着回米兰,你就必须坚持走下去”。

我们一路走到了多瑙河的岸边,岸边的石墩子边上,散落着不少的雪渣。我和秋菡在此起了争执,我说是雪,秋菡说是霜,但我们依旧谁都不服谁。

秋菡生气地坐在岸边的石墩子上,任凭那墩子的寒气从下方袭上来。我为了缓和气氛,也挨着她坐了下来,下方墩子的寒气,一下子顺着我的臀部,侵袭了我的整个躯体。正当我被冻得不知所言的时候,秋菡指着天上翔飞的一群鸥鸟说:“你瞧,它们一点都不怕冷”。我抬头望着,在大雾里,腾飞着无数的白色精灵,它们不叫,只是在寂寞地飞翔。

秋菡和我在多瑙河的边上坐了好一会儿,她从包裹中拿出了一袋饼干和仅有的一瓶温开水,我们两个人,对着多瑙河傻笑,一面抱怨着这一路的不幸,一面幸福地吃着干涩的饼干。我们很痛苦,但也很幸福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午后的阳光消失了,天色愈发得深沉。我和秋菡依旧是那无头苍蝇的样子,四处乱窜。后来,我们向几个路人询问之后,终于磕磕碰碰来到了市中心,又在路人的指引下,找到了酒店的方向。但是路人是这么告诉我们的:“这条路直走,一直走到顶,拐角处就是,但通常要走上四五个小时,而且今天比较特殊,没有车”。

对于走上四五个小时,我们的内心是拒绝的,但秋菡和我,依旧选择了前行。就像秋菡说的那样:“不去就得亏几百欧元,咱们已经没钱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走下去,谁让我们是穷困的旅人呢!

一路上,为了避免被冻得失去意识,我和秋菡两个人轮流唱歌,秋菡是个典型的音痴,于是我只让她唱儿歌,但秋菡觉得这样不好,就非要唱那些属于爱情的歌谣,我实在没忍住,就开怀地笑了出来。而我会的也不多,就反反复复哼着那首叫《阿楚姑娘》的歌谣。

后来,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我们不得不在路灯的指引下前行。夜里,我们还在半路上挣扎,但寒风很快就从东欧平原卷来,整个维也纳飘下了像棉絮一样的雪花。我和秋菡两个人,撑着没有知觉的躯体,抬起沉重的脑袋,望着天宇,然后张开嘴,“喝”起了雪。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你可以像我这样子,喝水”,秋菡一面开怀地说,一面张开嘴喝着雪。

“是啊,就是有点凉”,我附和着说,然后学着她的样子张大了嘴。

因为头抬太高,我不慎撞到了一个桩子上了,脚也扭了。而距离我们定的酒店,还有一个小时的行程。我强忍着阵痛,笑着对秋菡说:“没事,这一路都走过来了,扭个脚算什么!”

我本以为秋菡会崩溃,我甚至想到她哭出来的样子,可秋菡不但没有丝毫的困苦之意,反而一把拽起我,然后用她的肩膀架着我说:“是时候,展示美女救英雄的时候了!”

我们就那样,蹒跚在风雪里。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你说这是雪,还是霜?”我逗着秋菡说。

“这应该是雪了吧”。秋菡看着我回答。

“哪里,我到觉得这是霜,像雪一样的霜”。

······

如今,我写下这篇文的时候,秋菡早已离去,我也已一年有余没有秋菡的讯息了。这风雪之事,只剩文字,草率地藏匿在这斑驳的时光之中。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4.阳

阳光有时候是冷的,但生活是必须燃烧的。——刘斯郎

这是一个晴天,但却是乌村入秋之后最寒的一天。我在屋子里做着离开前的最后准备,我忙活了一天,将行李打包好,然后将陪伴了我数百个日夜的房子打扫了一遍,瘫坐在阳台上的大箱子上,晒着黄昏的太阳。、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安德烈的。

“系父,我们来了,马修,茱莉亚,弗兰克,艾米,威廉,我们几个人在楼下了”。安德烈用滑稽的语气说。就在几天前,他们都在不同的城市度假,后来我告诉他们,我即将离开这座城市了,他们就都回来了,他们说“要给师傅送行”。

我迅速下楼迎接他们,开门的那一刻,我看见他们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菜,都是从中国超市买来的。他们笑容满面地和我拥抱,大声地喊我“师傅”,一切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我将他们带到了厨房里,他们端了一把椅子让我坐下,马修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师傅,今晚就让徒弟我们做一顿中餐给你吃,你坐着休息就可以了!”一旁的艾米等人,也点着头,表示这是“最后的仪式”。

弗兰克和艾米切菜,安德烈负责洗菜,而厨艺学得最到位的马修和威廉负责烹饪。他们原本连中餐是什么都不太懂,看着他们有板有眼地在那忙活,我很是开心。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他们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候,端上来了春卷,饺子,麻婆豆腐,鸡蛋炒大葱,油炸莲藕等几道菜,然后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师傅,对不起,太久没跟你学了,我们就会这些了”。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地说:“不,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们做得很好,已经很棒了”。

我们一起围坐着,然后在摄像头下冲着摄像头大口大口吃着喝着,安德烈说着自己毕业的事,马修聊着自己心上的姑娘,弗兰克则揉着艾米秀着恩爱,威廉也一如既往地只负责吃。

突然,安德烈问我:“师傅,你走了,还会回来看我们吗?”我没有思虑地就回答:“肯定啊,我有空了就回来看你们,你们是这么好的朋友”。我像是笃定了自己会履行这样的承诺一样,说得毫无顾忌。

不过说实话,这许久未见,他们的厨艺下降了不少,菜烧得也实在是难吃。而他们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总用目光悄悄地扫着我,生怕我不喜欢一样。我大概是懂他们的,他们既不希望我失望,也不希望我不喜欢。所以我舀起一大块肉往嘴里送,然后对着他们说:“真的好难吃,你们以后别说我是你们师傅,这世界上恐怕只有我喜欢吃你们做的菜了”。说罢,大家都笑了起来。

几盏小酒,谈尽天涯故事;三五回忆,洗净故人泪眼。我们一直聊着彼此的记忆,从冬日里荒芜的草场,聊到了遥远的阿尔卑斯之雪;从漂泊着大雨的乌村头,谈到了隔壁那可恶的宿管大爷。

四郎:2017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都更早一些

就这样,像是总有说不完的话一样,我们一直谈到了夜里天寒了,还不愿结束。但大家都要赶火车,于是我又不得不“放”他们走。

走之前,我们几个站起来对着宿舍里的监控头竖起了中指,以表示对过去一年多宿舍服务的极度不满,然后大家扬长而去。

在门外的小道里告别的时候,他们迟迟不愿离去,我和他们对望着,然后拥抱,说着祝福的话语,他们祝我去路坦荡,未来一帆风顺;我祝他们幸福快乐,来日依旧风华正茂。

然,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们终归是要离去的。夜色下,阳光早已消散,在空黄的街灯下,我望着他们渐行渐远,他们则时不时地回头,对着我喊:“师傅,操你妈的!师傅,卧槽!师傅,你个傻逼!师傅,你是头猪······”

我听着他们喊着从我这学到的不雅词汇,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拼命挥手,眼里泛起了泪花,说了一句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后会有期”。

这是我们这一行人最后一次的相会,此后,我去了博洛尼亚,马修回了格里齐亚,安德烈去了西班牙,威廉则远走澳洲,而至于弗兰克和艾米他们,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

留言:

我感谢这一路的漂泊,我是这寒凉的四郎。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2-21

标签:博洛尼亚   安德烈   维也纳   寒凉   澳洲   枯木   福州   往年   雪地   中国   老乡   师傅   多瑙河   小孩   样子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