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小生演他只剩“油”

“我，对女人只耍流氓，从不赖账。”

“怎么了？脸红了？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当我在2021年末，从一部“制作精美”“备受期待”“终于定档”的民国剧男主嘴里听到这几句台词的时候，内心是复杂的。

这年头，连QQ空间文学都已经进化到了“希望你永远不懂”这种含蓄而迷离的新阶段。

不成想却还能在民国剧里嗅到这扑面而来的陈年霸总味儿。

土中带油，腻里夹沙。

比台词更可怕的是男女主遥相呼应的微博文案：

“谭司令，你逃不掉的。”

“婉卿，我不逃，我是属于你的。”

打扰一下，现在要逃的不是谭司令。

是观众。

民国剧对娱乐圈的红男绿女而言，一直是块香饽饽，光目前待播和在拍的就不下十部。

景甜许魏洲、邓伦倪妮、任嘉伦李沁……扎堆之势，颇有当年仙侠古偶火热的风范。

流量明星的粉丝们，也个个都盼着自己哥哥能接一部民国剧，上演制服诱惑。

但一边是民国风情人人都想沾染，另一边，观众已经很多年没有记住过一部好看的民国剧了。

01

最好看的民国剧，

都得是悲剧

就拿这次的《一见倾心》来说，此前的路透还有不少人期待。

穿着洋装的淑女与军装笔挺的军阀，是想象中“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的那个调调。

然而正式预告仿佛是个买家秀，两个人穿着精致漂亮的衣服，一会儿假扮夫妻在舞会上糊弄人，一会儿又是吃醋、吵架、眉目传情。

还有壁咚、沙发咚、各种咚，公主抱、拥抱、扛起女主就跑。

两个人无忧无虑、嘻嘻哈哈地谈恋爱，换到任何一部偶像剧里都不违和，偏偏就是加上“民国剧”这个特殊的宣传噱头以后，处处违和。

说直白一点，就是民国不适合偶像喜剧、小甜剧。

尤其是偶像剧钟情的那种世家大族、俊男美女，可千万别拍得欢欢喜喜。

对于影视剧而言，民国原本是个自带buff的时代。

封建王朝散落在世家大族里的规矩还在，新世界的大门又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

两种规则碰撞出一道巨大的裂缝，缝隙里生长出风云动荡，龙蛇混杂。

百乐门里上演着花花世界，阴沟穷巷里，又到处都是冒险家的法外之地。

适合讲野心家，讲小人物，或是讲豪门如何被大厦压垮。

前后不到四十年时间，那些莺歌燕舞的繁华，权倾一方的势力，便会再次因为战争、动荡而消散。

黑帮大佬消失在斗殴或逃难中，世家大族倾覆也就在一瞬间，就像《金粉世家》里的金家，官至总理，何等显赫。

但政局一变化，金总理一死，一家子人便再怎么努力也不进不去上流社会的门槛。

他们拥有过的越多，被时代撕裂、扯碎的就会越多，不可抗的悲剧性就越突出。

所以最好看的民国剧，都是悲剧。

拿《来不及说爱你》举个例子。

这大概是很多观众脑海里最后一部有广泛认知度的民国剧，成功让钟汉良的吻戏天下闻名。

男主角慕容沣是个军阀，强吻、抢婚、囚禁play的狗血桥段数不胜数。

但他其实是个非典型霸总，不是“我无所不能但为你放弃天下”，而是“我权倾天下，为了天下可以牺牲爱情”。

为了保住承军的势力，他答应跟另一位军阀的女儿联姻，还要悄悄把已经怀孕的女主送走。

女主心灰意冷逃跑，风雪中流产，从此与慕容沣决裂。

他对女主角的爱，一旦遇到现实利益的挑战就会发生动摇。

因为民国背景赋予慕容沣的不只军阀身份，还有他要么弄死别人、要么被别人弄死的处境。

一个越是出尽风头，就越是回不了头的时代。

这种选择，如今的霸总没人敢做，做了就是渣男、滚粗、给编剧寄刀片一条龙服务。

直到今天都还有不少人觉得，慕容沣是民国男主的天花板。

我倒不这么觉得，他不是天花板，反而像是民国男主的最后一点残留，一个句号。

在这之后批量生产的民国剧，几乎都是一个样：戎装披风或西装笔挺的世家少爷，与或叛逆或落难的进步小姐。

俩人在比现代都会还精致的舞会、西餐厅里打情骂俏，恋爱谈不下去了，就找个日本人、黑帮大佬，出来升华一下主题。

就像抖音上曾经很火的一个“军阀太太装”的特效，对民国剧的想象，停留在做旧的罗曼蒂克上。

现在就爱搞欢喜冤家那一套，不只《一见倾心》，还有前两年火过的《烈火军校》《民国奇探》。

都是在民国背景里谈恋爱，泼洒五毛钱一斤的青春狗血，透出一股欣欣向荣的轻快。

↑这真的是部“民国剧”。

比如《烈火军校》里令我大为震撼的一个“超甜”情节，男主角的高官爸爸因为谈判不利被认定为汉奸，同学要烧掉小汉奸的东西泄愤。

女主誓死保卫男主的被褥，男主千钧一发赶回来救了她。

以为下一步起码要展示一下国仇家恨了，结果接下来就只有男主感动地搂着女主表白。

学校里那些热血进步的、要打倒汉奸的学生，再也没出现过。

乱世是来给他们的爱情添彩的，不是来塑造他们、扭曲他们的。

被影视流水线筛留的只有“十里洋场烟花地，风云际会上海滩”的前半句，最抢人眼球的，永远是繁华景色，公子小姐。

殊不知那只是时代的夕阳投在金字塔顶，落下的一撮余辉。

02

有魅力的民国剧男主，

都得走投无路

从慕容沣往前数数，自带悲情感的民国男主我们原本有过不少。

陈坤一个人就演过两个，一是《金粉世家》里风度翩翩的公子哥金燕西，另一个是《像雾像雨又像风》里的钟表店小伙计陈子坤。

出身完全不同，但身上都有同一种气质——

毫不收敛的张扬与注定陨落的命运，跟民国这个时代共生。

金燕西爱冷清秋，爱得要死要活。

千方百计当了国文老师去给她们班上课，问《雨霖铃》里哪一句最经典，标准答案是“杨柳岸、晓风残月”；

他偏要把冷清秋叫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言之凿凿，说最经典的是“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但一到父亲去世、金家败落之后，所有热烈的爱意，都要让位于他“金家公子”的身份。

他用尽全力抓住这个身份，妄图阻止“金燕西”这个名字从金字塔顶陨落。

原来不管父母如何要求都不肯去约会逢迎的白秀珠，此时金燕西坐在她面前，像条要饭的狗一样：“我思考了很久，我认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才适合在一起。”

冷清秋说，“看来你不是真的爱我。”

金燕西只回，“看来你不是真的了解我。”

故事讲了爱情，讲了婚姻，但最后都在说阶层，说时代。

“在上海就是这样，一个起落，以前什么都没有，变成什么都有了。”

许文强形容上海滩的这句话，说的其实是整个民国时期。

它可以反过来说：“一个起落，以前什么都有，变成什么都没有了。”

不断动荡的时代让冷清秋和金燕西两个不同阶层的人有机会相遇结合，同样也是不断动荡的时代，让他们注定分道扬镳。

冷清秋不了解他，因为对平民出身的她而言，陨落的恐惧远不如曾经站在顶端的金燕西。

钟表店里的穷小子陈子坤，看似与金燕西完全相反。

他不是生来在顶端，而是趁着乱世的夹缝从底层往上钻。

爱上店老板的女儿，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挣钱给她好的生活，但面对老板的阻碍，屡屡退缩。

后来认识到自己怎么努力也比不上留洋归来的博士，干脆装哑巴，好让心上人对自己死心。

爱上黑帮大佬不谙世事的女儿杜心雨之后，因为她喜欢世外桃源，愿意跟她一起躲在小村子里卖风筝为生。

但一跟人提起上海，两只眼睛就发亮：“哪儿也没上海好，上海多热闹啊，就是什么都不干，在马路边坐一天也不会闷。”

他养不活初恋，也养不活杜心雨，后来跟着杜心雨成了豪门女婿，还是不高兴，说自己做不来杜家听话的少爷。

杜大佬愿意为了女儿妥协，让他们小夫妻俩再回竹林里去住，但陈子坤说：“一辈子住那，太闷了。”

他每个人都爱，什么牺牲都愿意做，但最爱的始终是上海。

他离不开上海的热闹繁华，但当他以杜家女婿的身份拥有这种热闹的时候，他还想要无人管束的自由。

那是金字塔顶的东西，他不停地追寻更高处，最终也倒在更高处的血泊中。

他爱过的女人们，挥霍过的情谊，压迫过他的人和他辜负过的人，都一起倒在血泊中。

当一整个时代都在陨落的时候，身处其中的人，没有谁可以幸免，可以拥有欣欣向荣的主角光环。

人们爱看乱世民国剧，爱的其实正是这些活生生的人，一点点被扯碎的过程。

03

民国剧越拍越烂，还不是最可怕的

国产剧落后、不行这种话，说得人嘴皮子都卷了。

但一想想从前就会发现，不是落后，不是一直不行，只不过很多好东西，渐渐搞丢了。

四十年前，镜头里勾画的民国还是“浪奔浪流”，是“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成功、失败，浪里看不出有未有。”

二十年前，谈情说爱正流行，也还有几分“烈火烧过青草痕”的萧索与决绝。

现在都没了，这个行业越来越热衷于取其糟粕去其精华，一段盛产故事的乱世，如今成了流量明星的时装秀场。

一茬一茬穿上民国装的漂亮哥哥，佯狂假谬，骨子里都是相信明天会更好的乖娃娃，最不听话的地方就是死了都要爱。

不是我危言耸听。2007年，国产剧翻拍过一次《上海滩》，黄晓明和孙俪演的。

原版周润发的许文强，是个枭雄，来上海是为了忘掉过去家国情怀的一切，挣钱、出头。

翻拍版黄晓明演的许文强，是个英雄，来上海见前女友，人劝他识时务，他说：“你变了，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没有正邪难分，只有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顽石一般立在滔滔江水中，怎么冲也不见一点变形。

剧里保留了原版的配乐，但每次“浪奔浪流”的前奏响起，都让人觉得尴尬。

仿佛在看综艺里的模仿秀，原来故事里那股疯狂、堕落的狠劲儿，被消解得干干净净。

只剩一对不明不白就深爱的苦命鸳鸯，在勉勉强强的情仇冲突里过家家。

说来讽刺，在所有人都努力往前走的时候，国产剧擅长描摹罗曼蒂克的消亡，描摹一个烟花一样短暂的时代；

而如今所有人都喊着要躺平了，国产剧里的男女主，却只剩下了斗志昂扬这一种面目。

更讽刺的是，这部《新上海滩》已经是这十年里相对高质量的民国剧了。

按照现在愈发精进的拍法，我们曾经拥有过的民国剧男主，都得彻底换种活法。

陈子坤不会在方紫怡和杜心雨之间摇摆不定二十集，怎么着也得在一个雨夜突然醒悟，原来初恋只是青梅竹马的友谊，内心里从头到尾只爱过杜心雨一个人；

误会和反抗岳父的桥段应该会保留，不过结局大概率会是一番奋斗之后陈子坤终有所成，而他那号令上海滩的岳父备受感动幡然醒悟，决定金盆洗手，从此做个为国为民的好老头。

金燕西也肯定不会跟着白秀珠跑，他大概会在金家倒台之后，出去找个教书先生的工作养家糊口；

期间因为无法承受落差跟冷清秋发脾气，但最终被冷清秋无怨无悔、沉着冷静的深情感动，携手迎来新生命，并抱着孩子一起去送白秀珠上飞机。

白秀珠都听哭了。

最后再给大家添个堵：民国剧翻拍大潮，恐怕离我们不远了。

豆瓣电影里早在去年就占好了新版《金粉世家》的坑位，据备案介绍，原来的40集拆分成80集，上下两部，一个叫《金粉世家之梦》，一个叫《金粉世家之飘》。

对听着《暗香》长大的老剧迷来说，是看到就要心梗的程度。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观众们愿意为此恳请国产剧组，什么《烈火军校》《一见倾心》，爱拍你们就多拍点。

只求别翻拍，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