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苏07 吾生如寄耳：贯穿苏轼一生的命运诗篇

淮河，在苏轼心中意味着什么？

五渡淮水云梦泽 回首中原永断隔

从新息县（今河南信阳下辖息县）继续南下仅五里，就来到了淮河北岸。

淮河，是中国第一条地理意义上的南北分界线，河界之分，并非人为约定，而是一种综合考量的结果。无论从气候环境，还是人文风俗，淮河为界，南北之间的差别都是巨大的。

在这一次赴黄州前，无论游历也好、调动也罢，苏轼的足迹已经几乎遍布北宋疆域版图的东西南北。

元丰二年（1079）春，苏轼从徐州赴湖州任时，曾在过淮水时留下三首诗作，总题《过淮三首赠景山兼寄子由》

其一诗头即言：

好在长淮水，十年三往来。

在苏轼的记忆中，他曾在赴杭州、密州时过淮水，加上那一年从徐州南下湖州，总有三次过淮。

第三次过淮时，苏轼绝不会想到，此后的一年之内，自己还将一来一往两次过淮。那时的他，正在设想着自己可以再复当年杭州之行的惬意与恬淡，于是，在诗尾上按了一句

待君诗百首，来写浙西春。

这一刻，已是元丰三年（1080）的寒春，再站于淮水北岸，苏轼将要第五次过淮。

与之前四次相比，这时的心情无疑是最复杂的。

前三次过淮，都有着明确的政治目标与任务，第四次过淮，他是几乎抱定了必死之心，而这第五次，他知道，一渡淮水，如隔千山。

暮宿淮南村，已渡千山赤。

就在这淮水两岸，有多少荒芜的古代战场，雨雾中有多少荒废的驿站，一次次提醒着自己，再回首，从梁地（开封）到楚地（湖北），将是一次与中原永别的旅行。

麏鼯号古戍，雾雨暗破驿。

回头梁楚郊，永与中原隔。

麇鼯：jūn wú，獐子与鼯鼠，此二兽出没于荒凉大地，用以形容荒芜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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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淮水后，苏轼的迷惘并未减少几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贬谪的目的地黄州，到底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一座小城？

他只大概知道，黄州也在楚地云梦泽这一大片湖泊的包裹下吧？

黄州在何许，想像云梦泽。

那么，什么是云梦泽呢？

江汉平原地势低下，河道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素有“九曲回肠”之称的下荆江河段横贯其中，构成典型的陆上三角洲地理景观。

这一带，即为司马相如在《子虚赋》中所载的楚王狩猎区“云梦”，其中有山林川泽等各种地貌，故形象地称为云梦泽。

即便不知道黄州何所在，苏轼也并不特别在意。

在苏轼的意象中，人如浮萍，漂泊无着，已是人生常态，这一句“吾生如寄耳，初不择所适”，在他的诗作中，既不是第一次用，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用。

以前在徐州，苏轼就写过“吾生如寄耳，归计失不早”，

从徐州任上离去时，又写“吾生如寄耳，宁独为此别”，

这是之前。

在这一次渡淮之后不久，到了黄州，苏轼给好友王诜写信又感慨“吾生如寄耳，何者为祸福”。

再后来谪期已过，去庐山游玩，苏轼写下“吾生如寄耳，出处谁能必”，

人到老年，被贬谪岭南的途中路过虔州（今江西赣州），苏轼还是能潇洒地写出“吾生如寄耳，岭外亦闲游”。

所以，于苏轼而言，重要的不是黄州的方位，而是黄州的风物。在他的心中，只要有鱼，有水稻，能让自己耕作与捕捞，再加上有着如此孝顺的迈儿相伴，已经非常安逸满足了。

但有鱼与稻，生理已自毕。

独喜小儿子，少小事安佚。

诗里写得这么洒脱，难道苏轼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何样处境吗？

他当然知道，诗中即言：

相従艰难中，肝肺如铁石。

便应与晤语，何止寄衰疾。

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更要磨炼自己坚强的意志力与适应力。

好罢，过了淮河，也就算彻底告别了中原，这一趟黄州之旅，算是正式，启程了。

原诗附后，自赏。

谢谢观赏，再见

无犀 原创

《重新认识苏东坡》是我自2021年起之日更文章，以地点或事件为节，每月讲述苏轼人生片段，不求全，但求心与坡公片刻共鸣。

苏学已是显学，我不乞更多新颖之贡献，但求世人了解、理解苏轼这样一具历千年而不朽之伟大灵魂，已不枉余生每日之“苏写时间”。

是为日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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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淮

朝离新息县，初乱一水碧。暮宿淮南村，已渡千山赤。

麇鼯号古戍，雾雨暗破驿。回头梁楚郊，永与中原隔。

黄州在何许，想像云梦泽。吾生如寄耳，初不择所适。

但有鱼与稻，生理已自毕。独喜小儿子，少小事安佚。

相従艰难中，肝肺如铁石。便应与晤语，何止寄衰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