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周刊·封面-万里江畔陆逊城

陆城全貌。曾维平 摄

文|张逸云

一

长江以浩荡之势出三峡，入荆江，朝南岸兀自耸立的马鞍山踢出一脚，江面画风突变，呈现“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恢宏气势。

水能创造历史，山能让历史生长出传奇。近在咫尺的铜鼓山，千百年默然站在长江水边。这座海拔不过百米的小山，像平卧的馒头一样走势平淡无奇，却堪称江南山丘的丰碑。

3500年前，一行人逶迤而行，过长江，登上铜鼓山，在此播种谷物，酿酒渔猎，烧陶铸鼎，开枝散叶，留下了目前湖南省乃至长江以南发现的一处时代最早、最具有商代文化盘龙城类型特征的商代早期遗址。

时光之履迈入三国，动荡的局势像万里大江一样汹涌澎湃。吴国辅国将军陆逊领兵溯流而上，在铜鼓山东北临大江的险要处筑起坚固城堡，与蜀军形成掎角之势，给虎视眈眈的曹军发出了强烈警示。三军对峙，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由此换来了难得的和平局面。用最低的成本，避免了一场血雨腥风、生灵涂炭的战乱，陆逊功不可没。后人为纪念陆将军，把这座城池称作陆城。

时光荏苒，刀光剑影和鼓角铮鸣早已随江流远去。陆城从上古走来，历经风雨，已然成为长江中游令人瞩目的名胜古迹。站在铜鼓山顶，合睑闭眼，凝神静气，透过喧嚣的江涛声，恍然听到了殷商人合力铸鼎的嘿呦。声声号子从山巅向四周扩散，连同滚滚江流，形成雄浑的交响。先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有了陆城车马络绎不绝、商贾云集的繁盛与富裕，也造就群贤毕至、曲水流觞的风雅。

久远的历史和颇具特色的人文景观，成就了陆城的卓尔不凡。陆城自宋为临湘县县治，现属岳阳市云溪区。历经宋、元、明、清、民国，长达1110年之久。宋仁宗甚为偏爱，私幸此地。如诗如画的风景入眼入心，他龙颜大悦，御笔亲题“陆城八景”，便有了“教广春水”“鱼梁晴霭”“马鞍落照”“嘉佑晚钟”“莼湖夜月”“西湖莲芳”“杨林晚渡”“儒矶渔唱”的说法。

二

到陆城游历是有讲究的。你得把脚下的节奏慢下来，再慢下来，最好把心音调到静默，或以闲适和悠然的心绪，徒步沧桑毕现的青石板，不知不觉浸染于古旧而鲜活的时光，透过墙头斑驳的老房子，瞬息就能回溯已成烟云的年代。抬眼朝远天看去，飞鸟当空掠过，叫声仿佛在讲述这座古镇前世今生。

行走在陆城街道巷弄，摇动轻巧的乌篷船，在时光的脉痕中自由自在地漫游，你会感触到每一波水纹写满了古意。老街零零落落铺着断石板，路边散落不同形状的小雕件，偶尔见着新楼房门口残损的石件，提示着这儿曾经的鼎盛和辉煌。战争的野蛮，撕碎了无数的血肉之躯，还把繁华一并掐没。

然而，陆城总以自己的节律，一刻不停地朝前行进，每一步走得不同寻常。古城倚长江，静观潮涨潮落，风云变幻。江边挺立一座巨大的石矶，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剑，劈向汹涌的波涛，斩杀水中妖魔鬼怪。这座石矶为大矶头遗址，又名“寡妇矶”，建于清光绪五年（公元1880年），是长江流域至今唯一保存完整的古石矶，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有关矶石，有一段美丽悲壮的传说。相传清朝年间，一位富商用船只运盐，行至此地时，忽遇狂风骤起，暴雨急至，船只如同一片落叶，忽而被巨浪托起，忽而坠入波谷，最终被喧嚣的漩涡吞噬。噩耗传到家乡，富商之妻悲痛万分。不久，她变卖家产，请来劳工和艺匠，日夜劳作，将岸边矶头参差不齐的石头修整平直，以降低水流速度，方便过往船只航行。一矶锁江，镇风平浪，保一方平安。

到陆城旅游，铜鼓山注定是绕不开的。这座小山丘上，发现了商代遗址和西周古墓群，出土了国家一级文物青铜鼎、二级文物青铜觚等，散发着人类历史文明进程的光芒。考古界曾经以为，商代青铜文明不过长江。而该遗址的发掘，对研究商文化向长江以南的传播有重要的意义。铜鼓山遗址与大矶头遗址同批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水能创造世界，也能改变世界。聊陆城，得先聊水，才算把握了根本。陆城依水而生，域内河道纵横，水网密布，湖泊星罗棋布，构成色彩斑斓、风景如画的水域泽国绚丽图景。

有人说，长江是陆城之魂，那么，白泥湖可视为陆城的五脏六腑。

这颗镶嵌在东洞庭湖鸟类生态廊道的璀璨明珠，岸线长达38.5千米，水域面积870多公顷。湖面与丘岗相间，“九曲八弯”，聚集了丰富的旅游资源，以“莲花争艳”“菱角荡舟”“菰影摇风”“睡莲梳妆”著称，景观四季分明。

莺飞草长的春天，湖中水草丰美，绿丘连绵。夏天来了，荷花如火如炬，衬托着荡漾的碧波，形成“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动人画面。每当秋光烂漫、瓜果飘香的季节，虾肥蟹黄，晚归的渔歌回荡在山水之间。国家地理标志性农产品——白泥湖大螃蟹，成为美食家们的首选。当地政府推出白泥湖螃蟹文化旅游节套餐，引来了八方游客，把陆城旅游文化活动推向了高潮。白泥湖的冬天，湖面和山丘铺满积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成千上万只天鹅，一路风尘仆仆，从西伯利亚辗转到此觅食越冬。天鹅翩翩起舞，欢快的叫声此起彼伏，与远近的湖水山峦融为一体。

山是凝固的历史；水是流淌的时光。

一方山水，见宏大，见光芒，见人间天地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