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男欢女爱（十）

柳云烟以前见过葛淑慧，只是印象不深罢了，至于朱再耕，她压根没有印象。县城街道宽广，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令人目不暇接，她们无心转悠，直奔葛淑慧家。柳云歌说说笑笑，轻松愉快，柳云烟嘴上敷衍着，却很紧张。活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三次来县城，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繁华，显得自卑和迷茫，觉得自己像只迷路的羔羊。

她们很快到了，柳云烟抬头看到两个大招牌，一个是梦之屋，一个是青春幻想。柳云歌道，云烟，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柳云歌说着进去了，理发的人络绎不绝，多是年龄相仿的学生，头发蓬松着，一脸青涩，他们路过时，多会瞅瞅柳云烟。柳云烟有些害羞，低头等着柳云歌。很快，柳云歌和葛淑慧说笑着出来了，葛淑慧是生意人，眼头活，见到柳云烟，忙笑道，骑这么远的路，你们肯定累了，走，先回家里去，这边太闹了。

柳云烟见葛淑慧一米六七样子，烫发头，穿鲜艳衣服，化着妆，笑容满脸，不由矜持地笑笑，推着车跟着她进了院子。葛淑慧的院子坐东朝西，小门楼，实木双开门，门口两个石狮子。院里红砖铺地，面积不大，却很规矩。葛淑慧帮她们把行李提上楼，热情道，云歌，最近特别忙，不然的话，我都让恁哥去接你们了。柳云歌笑道，姐，知道你们忙，再说了，都是自己人，路又不远，麻烦啥咧。

葛淑慧对柳云烟笑道，云烟，以后甭客气，都是亲戚咧，你给我叫姐就行了。知道你们要来，我把房间都收拾好了，咱这哪都好，就是上厕所洗澡需要到楼下。葛淑慧指指楼下东南角的小房子道，厕所和洗澡间在那儿，不过习惯就好了，上下楼也不费事。柳云烟点点头，没说话。柳云歌笑道，不错了，比老家方便多了，老家连个洗澡地方都没有。对了，姐，俺哥咧？葛淑慧笑道，恁哥才享福咧，典型的甩手掌柜，天天打麻将不着家，咱们甭管他，一会儿吃饭去。

楼上有三个房间，葛淑慧两口住在北边最大的房间，柳云烟住在最南边小房间，隔壁是储物间，散发着浓郁的味道，柳云烟闻到了洗发水味道。柳云烟的房间窄长，刚收拾过的样子，石灰地倒是清洁，一张木床靠近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下面的街道。虽说没有家具，但柳云烟还是很满意。柳云歌问道，淑慧姐，伯母住哪儿？葛淑慧道，她嫌这边乱，在家属院住咧，偶尔过来看看孙子，不用管她。

三人中午去饭店吃了饭，回家接着寒暄几句。这时，朱再耕慢悠悠回来了，柳云歌忙起身喊声哥，然后给柳云烟使个眼色，柳云烟也站起来低声喊哥。朱再耕笑笑，看看柳云烟道，你们聊。说着出去了。葛淑慧笑道，恁哥就这个样子，对谁都不爱说话。柳云歌笑道，俺哥是个好人，人的性格不一样。葛淑慧不想谈朱再耕，忙岔开话题。

柳云歌临走前，问柳云烟，有生活费没有？柳云烟道，有，咱娘昨天给我一百多。柳云歌点头道，这边管吃住，一百多也够了。云烟，咱今天过来带行李太多，也没有到上买东西，给你一百，你抽空给小闯买点东西。小孩子嘛，买吃的喝的都行。柳云歌说着，掏出一百块钱塞到柳云烟手里。柳云烟不要，柳云歌生气道，咱俩亲姐妹，又不是外人，你给我客气啥咧！

柳云烟只好收下了，柳云歌继续嘱咐道，淑慧姐再热情，毕竟不像咱们姐妹有啥说啥，凡事甭都由着性子来，不管吃亏占便宜，都别挂在脸上。平常勤快点，争取早点学会手艺才是正事。柳云烟点头道，我知道了，姐。柳云歌走了，柳云烟禁不住眼泪脱眶而出，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亲人。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琐碎，最初两个月，柳云烟根本没学东西，全是帮葛淑慧带孩子。孩子四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不是在街道上穿梭，就是在理发屋玩耍。街道上车水马龙，理发屋人头攒动，都不是玩耍的地方，有时候，葛淑慧着急了，还会冲柳云烟吼几句。柳云烟以前没带过孩子，常常忙得焦头烂额，听到葛淑慧呵斥，她觉得很委屈，但无处诉说，只能偷偷地掉眼泪，但她安慰自己，这种日子总会过去的，要学会坚强。

葛淑慧两口经常晚上吵架，楼道里充塞着葛淑慧的叫骂声，柳云烟很少听到朱再耕的声音。柳云烟不想掺和人家的闲事，故意不去听。柳云烟和朱再耕很少说话，主要是朱再耕不爱吭声，不知怎的，柳云烟有点怕朱再耕，她总觉得朱再耕的眼神很吓人，有时还透着淫邪。好在朱再耕几乎天天不在家，吃过早饭出去，天很晚才回来。

时间久了，柳云烟也习惯了，她主动承担了做饭刷锅的家务，葛淑慧客气几句，也没反对。理发店上午九点开门，晚上营业看情况，如果遇到新娘盘头，可能需要通宵达旦忙活。楼上卧室门隔音不好，柳云烟能清晰听到朱再耕的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这不算什么，关键他们肆无忌惮的亲热声，让柳云烟感到好奇，却又害羞，她已经十七岁了，很多事都懂了。

夏天来了，天气渐渐热了，葛淑慧主动给柳云烟配了电风扇。柳云烟体寒，吹不吹风扇都无所谓，但她还是很感激葛淑慧。期间，柳云烟回家一趟，葛淑慧买了两箱礼让她带回去，柳云烟推辞不掉，说声谢谢淑慧姐。葛淑慧笑道，在我面前客气啥，你给我帮了不少忙。柳云烟骑车到家后，于水清见到女儿面容憔悴，心疼道，累坏了吧，看把你瘦的。柳云烟笑道，还好吧，淑慧姐对我挺好的。

柳全安从地里回来，浑身疲惫，但看到女儿，脸上立刻堆满笑容，亲切道，啥时回来的？柳云烟看到一直疼爱她的爹，压抑住激动道，刚回来，云梦咧？柳全安笑道，她去找同学了吧，你不知道，云梦考上中专了，通知书都寄过来了，你要不要看看？柳云烟淡淡道，考上就好啊，看不看都无所谓。

于水清察觉到女儿的失落，赶忙插话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净说些没用的，还不赶紧洗洗手去割两斤肉，中午包韭菜肉馅饺子。柳全安笑着去洗手了。于水清对柳云烟道，咱俩先择韭菜。说着，于水清从厨屋拿出一小捆韭菜出来。择菜期间，于水清问道，你在那边怎么样？吃苦没有，学东西没有。柳云烟不想她娘担心，笑道，淑慧姐对我可好了，理发还没学，但是已经开始打下手了。

于水清欣慰道，那就好啊，凡事起头难，以后多用心。柳云烟道，我会的。这时候，柳云梦兴高采烈回来了，见到二姐，高兴道，姐，你回来了！柳云烟笑道，刚回来，这不屁股还没坐热呢。柳云梦二话不说跑回屋里拿出通知书，笑着递给柳云烟道，姐，你看看，我的录取通知书。柳云烟不想看，但怕破坏妹妹的心情，接过通知书，故作高兴道，就是大气呀。柳云梦洋洋得意道，肯定呀，你不想想，经历千辛万苦，多不容易呀。

柳云烟看看通知书，知道妹妹考到顾金盛的学校，不由五味杂陈，说实话，这几个月，她都快把顾金盛忘掉了。她兀自发呆，柳云梦突然感慨道，二姐，当时你要是好好复读呀，说不定也考上了。柳云烟脸色变了，显得有些苍白，但很快恢复过来道，我不行，脑子笨，再复读也考不上。学习这种事，除了需要努力，还靠天赋。柳云烟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充满不甘心。

柳云烟在家呆两天，就回去了。她嘴上说是县城忙，其实，她是受不了妹妹的春风得意，叽叽喳喳。柳云烟知道，她该为妹妹高兴，而不是羡慕，但她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失落感，只想逃离，她没有想到会有一天温馨的家竟然不再是她的避风港，反而喧闹陌生的县城倒成了她养伤的地方。

天越来越热了，哪怕柳云烟成天呆在风扇屋里，也常常香汗淋漓，每天洗澡是少不了的。尽管葛淑慧对她不错，但柳云烟依然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凡事都小心翼翼，不与人争。她通常都是让葛淑慧和朱再耕洗澡后，再去洗。洗澡间在厕所的隔壁，是一间小房子，外墙涂抹石灰，里面约六平方，粘贴有白色瓷砖。或许只是家人用，没有安装屋门，只有厚厚布帘遮挡着。

柳云烟最近洗澡，有种感觉，隐隐觉得有人偷窥，似乎还能听到男人粗粗的喘气声。柳云烟吓坏了，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朱再耕一个大男人。一次，她觉得异常，禁不住低声喊道，谁？只听布帘外面一阵忙乱。柳云烟赶紧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出去，外面满天星斗，哪里有人影，但她隐约看到男厕所烟头明灭，烟味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