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散文:上山下乡之十-大山的昼与夜



上山下乡插队农村之前,我去过沈阳东陵公园,爬过公园里的真山;我也去过鞍山千山公园,沿着东西两条规定的开放游山路线,游览了几座莲花山。有了这两次游览的经历,一直对大山情有独钟,非常喜欢大山。尤其是站在千山的西高峰,远望千朵莲花山,云雾缭绕,山影漂渺,金光闪烁,时隐时现,真是心潮澎湃,无比激动。

  上山下乡插队农村之后,村子在大山里,劳动在大山里,天天生活在大山的怀抱里,加深了对大山的认识,增强了与大山的情感。春天,万物复苏,草木萌新,虫鸣鸟啭;夏天,绿野葱茏,百花盛开,枝繁叶茂;秋天,山川锦绣,五彩斑斓,硕果累累;冬天,银装素裹,青松挺拔,雄伟壮观。一年四季,大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生机勃勃,多姿多彩,秀丽峻美。大山在夜暗的笼罩下,灰矇矇,黑黢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在夜暗的大山里,尤其是夜暗的大山深处,往往会让人心生恐惧。



  1969年秋,我的同窗好友王雷准备结婚的新房,房木搞好了,房子也快建好了,急需一些做窗户门的软木料。我们队的山地有那么多种树,但就是缺少最适合做软木料的大椴树大楸树。听老乡说,过海阳岭顶,再走五里地有个村子叫阿尔当,阿尔当有一个山沟叫椴树沟,满山都是椴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们学校的高68班同学上山下乡插队的村子就是阿尔当。王雷是一个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人,抓紧时间专门去了一趟阿尔当,看看情况找找门路。说来真巧,高68班的周金贵是护林员,负责看山。周金贵是我们学校足球队的后卫,和王雷很熟悉。周金贵答应王雷,可以到椴树沟搞木头,但要求王雷不能伐太大的椴树,因为太大的椴树太少了,很精贵,有多少棵,生产队的领导和社员都知道,特别在意;还要求王雷不能白天明目张胆的往外弄,要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弄走木头。王雷一口答应了周金贵,一定照办,做到万无一失,不会连累他。王雷和周金贵定好了,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在椴树沟碰头,让周金贵帮忙选定伐那棵树,让周金贵放心,保证不捅漏子。去椴树沟弄木头,这样累的活,这么远的路,还要赶夜路,王雷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干不了。王雷回到青年点,就邀我帮忙。这个忙,我一定要帮。我们俩连夜做了准备,向程队长如实说了原由,请了一天假,向队里借好了木排车和大锯、斧头、大绳。程队长再三叮嘱我们一定要小心点,千万千万要注意安全,真遇到什么事要多服软,千万不要胡来!



  第二天,天矇矇亮了,王雷和我就起炕,打好绑腿,提前先吃了早饭,急急忙忙上路了。马前寨到阿尔当,是一路爬坡上岭,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赶到了椴树沟。周金贵已经等在椴树沟门,领着我们进了沟里。周金贵说,沟里的林子大,一直封山,树长得好,沟里也背静。我们就拖着木排车,一直向前走,一直走到木排车没法再往上拖了,才停下来。深山沟的林子密,椴树果然长得好,树干很高很直,树头还不太大,就是放树不能一下子倒利索。我们大概算了一下,一棵树可用做木料的树干大约三米左右,木排车只能拉六根木头。周金贵说,那就伐六棵大树,伐多了弄不走,活白干了,木头也白瞎了。选好树,周金贵就下山到沟门看山了,有动静也好给我们打信号。王雷和我商量,先伐好树,锯好木头,再往沟口倒。秋天的大树都是灌满树浆的饱浆树,不吃锯,滞锯,锯不爱走道,伐树很费劲。好在大锯是新乏的,锯齿很锋利,我们俩轮流锯,歇人不歇锯。好像刚过晌午,太阳刚刚偏西,我们就锯好木头了。六根三米左右的比大碗口还粗的大木头,一根估计要有180斤以上,也许能有200斤。真有200斤!休息一会儿,我们俩一人扛一根大木头,往沟门子倒,顺便到沟门口那家老乡家买点饭吃。没扛过大木头,扛大木头太费力气,只是上肩,腰就没那么大的劲往上挺。我们琢磨琢磨,用大绳把木头套上,做两个套扣用背背。这个办法不错,绑好背套扣,立起来木头,背着木头,窜好背套扣,弯腰撅屁股,背起木头,想走就走;想休息一会儿,直直腰,木头头一触地就可以休息了。倒到沟门口,藏好木头,就去求老乡卖给我们一顿饭,老乡很帮忙,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给老乡一斤粮票,一块钱,老乡帮忙准备点饭的时间,我们上山又倒了一趟木头。大饼子,萝卜丝汤,大咸菜,萝卜片沾酱,吃得热乎乎的,饱饱的。在老乡家闲聊了一阵,老乡可能是猜到了我们是周金贵领来的,一点讨厌人的话都没说,只是东拉西扯唠唠嗑。吃饱了,休息好了,日头有点偏西了,我们上山把最后的两根大木头倒下来。装好车,又用几捆柴火把木头扇盖好,我们两个人半躺在一捆柴火上休息,人车都躲藏在树丛中等天黑。



  瞇瞇糊糊的躺着休息,耳边突然响起呼呼的风声,睁开眼睛一看,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暗了下来。转眼的功夫,山里的天就黑了。沟口那户老乡家燃起了油灯,灯火呼扇呼扇的跳动。王雷说,沟里有山挡着,刚刚黑天,沟外可能是还没黑天。

  沟里的风一阵一阵的刮起来,能够听到呼呼的风声,有时是嗷嗷叫的风声。沟口老乡家又亮起了一盏灯,灯光忽明忽暗,灯火在跳动。天黑了,黑得很厉害了,但我还能看到近处大树枝条在摇摆。

  王雷说,再等一等。天黑得更厉害了,近处的大树已经看不清楚了,稍远处已经是浑黑浑黑的,混沌一片,沟里的大山就像一大堵黑墙。沟口老乡家的油灯已经灭了一盏,只有东屋的油灯还在忽明忽暗的亮着。呼呼刮风的大山沟里有怪声传过来了。

  不知道是鸟叫,还是虫子叫,还是野兽叫,一声高一声低,呼应着在叫。单声变双声,双声变群声,一会儿的功夫,好多声音发出来了。沟口老乡家的油灯全熄灭了。

  沟里完全黑下来了,天完全黑下来了。好像天完全黑下来了,就是信号就是命令,好多声音高高低低,强强弱弱的发出来了。“横呼,横呼”,“吧嗒,吧嗒”,“啊,嘿,啊,啊,嘿”,“呜呜呜”…,怪声怪气的,真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发出来了的稀奇古怪的声音,越听心里越发紧。时尔,还有声音从附近的大树,应该是离我们最近的大树发出来的,“扑啦,咕噜,扑啦,咕噜”,“嗷嗷噫,嗷嗷噫”,听得头皮发麻。



  山风更大了,一阵一阵的风吹过来,已经感到有东西在打脸。大山里的天,真的完完全全黑下来了,只有通向沟门子的小路还有隐隐约约的光亮。王雷说,我们走吧,再不走,山沟里看不见路了。先出沟门,再观察观察沟外的情况。沟口到沟门还有一段路,我们拖出藏着的木排车,顺着呼呼的山风,一脚深一脚浅地拖车摸索着走出沟堂子。到了沟门子,王雷走上大路,向最近的小堡子瞭望,还有几处灯光,基本上是黑灯瞎火的。周边都是黑灯瞎火的,大路倒显得有点光亮了,路面上泛着微弱的白光。

  我们决定上路出发。王雷驾辕拖车,我在旁边拉车。快到小堡子时,我驾辕拖车,王雷先走一小段路,当尖兵打探。堡子里已经看不到灯光了,只有几声狗叫,顺利的通过小堡子。我们加快脚步,急急赶路。四野黢黑,看不到山,看不清沟,只有路面微微的泛光。两侧的大山仍然是传过来一阵一阵的怪声怪气的很瘆人的鬼声音,显得非常凄厉。

  夜更深了,又走了一段路,天色忽暗忽明,月亮时隐时现,山影时隐时现,偶尔能看到浮云掠过,路面上跳动着黑影子,山上传来凄厉的鬼哭狼嚎、风声鹤唳一样的鬼声音,景象令人心惊胆战。深更半夜的大山有时又静得出奇,万籁俱寂,我都能听到“唦唦”的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唦”的车轮转动的声音。强烈的反差,强烈的变化,更是让人捉摸不定,心中生疑,心存恐惧。



  快到阿尔当村子了,远远看去,好像只有一处灯光亮着。距离灯光越来越近了,我驾辕拖车,王雷先走一步路,当尖兵打探。灯光好像是从供销社大院里发出来的,离大路还远。我们加快脚步,快速前进,顺利的通过了阿尔当村。再过一个堡子——新立屯,下了海阳大岭,过了海阳大桥,就到马前寨子了。通过新立屯就是胜利,就是成功。一路向东疾步前进,两侧大山里的让人瘆得慌的鬼哭狼嚎,风声鹤唳,我们都听惯了。只盼望着一步回到马前寨子,平安顺利到达青年点。新立屯黢黑黢黑的,一点亮都没有,只有几声狗叫,顺利的通过了。要下海阳大岭了。停下车,我们两个紧了紧车捆绳,紧了紧鞋带子,检查一下车滑杠,开始下岭。坡不太大的路,我们都在车前面,一个驾辕拖车,一个在旁边拉车。坡很大的路段,一个在前面驾辕拖车,一个在车后面往反方向拉车。顺利的通过了海阳大岭,通过了海阳大桥,大山里的鬼哭狼嚎声音时隐时现,但小了很多很多。到马前寨子村口了,没有灯光,只有几声狗叫声。深更半夜,我们顺利的安全的回到了青年点。

  经历告诉我,经验告诉我,大山的白昼风光无限,大山的暗夜阴森恐怖;大山的白天是人和动物共同的家园,大山的黑夜是动物的世界。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4-29

标签:海阳   木排   堡子   椴树   上山下乡   拖车   木头   老乡   大树   散文   灯光   声音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20-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71396.com 闽ICP备11008920号-4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903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