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农：创造“她”字惹风波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喜欢上了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那悠扬的旋律，朴实的语句，情感真挚，唱到我的心坎上了。

作者笔下的“她”，不仅指心中的爱人，还有游子思恋的故乡，国人思念的祖国。歌词是由刘半农的同名诗《教我如何不想她》谱曲而成的，是中国近代广为流传的重要诗篇，很多人以为这是刘半农在对恋人的思念，是身居海外的刘半农抒发思乡感情以及对祖国的怀念之情。

刘半农

这首歌的歌词创作于100多年前的1920年，作者还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和主将刘半农，瞧，这名字在当时的背景下，够有文化味，够有诗意！

1891年5月29日，刘半农出生在江阴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由于家庭教育环境和晚清风云渐兴的革新气息，刘半农从小就语言天赋，聪慧过人，6 时就能背古诗、对对联，后来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常州府中学堂。青少年时代的刘半农受到了难得的思想和文化启蒙。

尤其他那时遇到了有思想、敢革新的国文老师刘步洲，对刘半农深远影响。刘步洲语言学功底扎实，喜欢研究标点符号，他自己还在教学中发明标点符号，以方便使用。老师破除成规、探索求新的种子，潜移默化地扎入了刘半农的心底，后来刘半农创新标点符号用法，和这段经历有很大关系。

1911年，晚清灭亡，刘半农曾有一段短暂的从军经历，在混乱、散漫并且军纪腐败的军营里，刘半农格格不入。他离开军队后，到上海做了一旬编辑和编译员。

编辑、编译员工作，在别人眼里谋生的饭碗，但在刘半农眼里，却是激发他思想求新的难得机遇。这一时期，他阅读了大量书籍，畅游在知识的海洋里。

那时候的女青年

谁也没想到，这位刚刚步入20岁的年轻人，有一天脑海里竟闪过一个念头，自己想编一本骂人的书。说干就干，他把自己的想法登到报纸上，征求各地骂人的话。

消息一出，刘半农的家里、办公室里，天天有四面八方的人过来“骂”，他详细地记录骂人者的地域、骂的内容和语言特点等。

在他的《骂人精粹》这本书里，记录了一件趣事：有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之称的赵元任，专门来到刘半农的家里，用其精通湘、川、皖等方言，用不同的表情对着刘半农痛“骂”，而刘半农却笑呵呵地仔细记录了大半本子……

然而，刘半农收获最大的，是思想家和文学家章太炎的到访。在这样的大师面前，刘半农是名副其实的学生和晚辈，知识和阅历异常丰富的章太炎，骂人的话字字珠玑，句句经典。先生每“骂”一句，就问刘半农懂不懂得啥意思，掰开揉碎给他讲其中的典故和要义。

在这样的挨“骂”中，中华文化包容而又灿烂的语言宝藏不断激发着刘半农，他的文化革新的思想愈发的强烈。

出乎意料的是，这种革新思想首先被刘半农用到自己的婚事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看到儿子到了成亲的年龄，就给刘半农相了一门亲事，姑娘叫朱慧，对此刘半农却很不赞成。

刘半农一家

但是，父母也是为了他，而他却置未婚夫妇婚前不得见面的风俗于不顾，偷偷跑到女方家，一见朱慧十分漂亮，就立马答应了这门亲事。

令双方父母都感到意外的是，刘半农看到朱慧缠着小脚十分的别扭，就让女方父母把朱慧的脚放开。当时大脚姑娘是嫁不出门的，但女方父母看刘半农对朱慧很是笃定，就放开了女儿的脚：这闺女好赖你都要领走！

婚后，刘半农在上海做编辑，朱慧在家操持家务，照顾一家子老小，流产两次后很久都不能再怀孕，刘家长辈就四处奔波想给刘半农娶个妾，延续香火。

但是，刘半农就是不同意娶妾，后来干脆把朱慧接到上海。1916年，朱慧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刘半农格外高兴，给女儿取名小慧，象征他们的爱情坚贞不移。

女儿的降生，给刘半农带来了另一个更大的喜事，在1917年夏，只有常州府中学堂学历的刘半农，竟收到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破格聘他为北大预科的国文教授的信函，而这一切，都源于刘半农在新文化运动中的卓越表现。

1916年10月，受陈独秀思想影响，刘半农把自己写的一篇资产阶级革命文章——《灵霞馆笔记·爱尔兰爱国诗人》投到《新青年》杂志编辑部，文章发表后反响不错，刘半农大受激励。这次投稿不仅是刘半农脱离旧式文体的开始，也是他接触革命题材文学的开始，同时他也是第一次与革命党人陈独秀的首次往来。

鲁讯

到了1917年2月，刘半农又在《新青年》发表了题为《灵霞馆笔记·阿尔萨斯之重光》，这同样是一篇翻译作品，但却首次向中国人民介绍资产阶级革命的歌曲《马赛曲》。随后，陈独秀又发表了鞭挞官吏奴才相的文章《我之爱国主义》，紧接着，刘半农发表短篇小说《奴才》与之相呼应，革命的浪潮此起彼伏。

刘半农在思考中有了新的收获，1917年5月1日，他发表了关于文学改良的文章——《我之文学改良观》，正式踏入中国文学改良主阵营，成为我国“新文化运动”的主力干将。

与此同时，刘半农在与陈独秀、鲁讯、钱玄同、周作人等文化运动先驱的交往中，受到启发和激励，他终于认清自己将要走的道路——追寻新文学、奋斗新文学。经过思考，他将自己的笔名正式定为“半农”，而在此之前，他的名字是“伴农”，名字中多了个“人”字，他感觉革新受到羁绊，就不彻底。

刘半农与李大钊、胡适等革命志士，几乎同时成为北京大学的教师，恰恰也是这些融汇中西文化的青年，让北京大学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重要阵地。

到了1918年3月，《新青年》发表了刘半农好友钱玄同化名“王敬轩”，发表的《文学革命的反响》一文，随后不久，刘半农以记者的身份接着发表了《答王敬轩》的长文，二人一唱一和，一对一答，用近似辩论争吵的方式引起民众注意，迅速扩大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力。

1920年，刘半农带着妻女赴欧洲深造，五年后，刘半农获法国国家文学博士学位，他是第一个获得外国授予最高学衔的中国人。

“她”字解析

然而，让就在这一时期，刘半农接触和翻译大量的外国作品，他发现英语中的“she”翻译时，常被翻译成“他女”、“那女的”，很尴尬，国内常用“伊”来指代女性，用“伊”字，与男性的“他”动物的“它”音意皆不一样，刘半农认为要创造一个字专门来指代女性。

刘半农发明了“她”，还提出要用“他”、“她”、“它”三个字来区别指代男性、女性和动物。而当时“她”字的读音，一直延用古时候的“tuo”，他将其改为“ta”，与“他” “它”同音。

谁也没想到， “她”字出现后，正遇到新文化运动女性的觉醒，呼吁男女平权，而刘半农新创“她”字专指代女性的行为，被女性误解为不尊重。一时间，只要刘半农一出门，身前身后就有人指指点点，经常听到骂他的声音，这一骂就是三年多。

就在这一时期，一篇作者署名寒冰的文章《这是刘半农的错》，发表在《新人》杂志上，就连思想开明的胡适也撰文反对用“她”字指代女性。得，刘半农坐在了火山口上。

不服输的刘半农，当即在《时事新报》上发文《“她”字问题》进行反驳，事情越闹越大。

然而，事情出现了转机。就在这一时期，郭沫若的一首《她和他》的散文诗，“恰好”也发表在《时事新报》上，鲁迅先生也特地在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祝福》里，把指代女性的“伊”字改用“她”。

而身处国外的刘半农，怀着对家乡、对祖国热爱的情愫，写下名篇《教我如何不想她》，刊发在多家报刊上，一时间街头巷尾人人传唱，“她”字被国人完全接受。

刘半农从欧洲回来后，被聘为国立北京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新文化运动的战士终于站在了新的起点上，为新文化鼓与呼。

新文化运动先驱合影

1934年，在西北地区调查方言时刘半农，意外染病，医治无效去世，年仅44岁。

刘半农先生是我国首批翻译外国散文诗的作家之一，也是第一个把高尔基、狄更斯、托尔斯泰、安徒生的作品翻译介绍到中国的作家，他更是新文化运动先驱和推行白话文的践行者。刘半农学识人品颇受称道，后人无论如何也不可忽视刘半农先生对中国语言文学的贡献！

一份爱国的热忱，一颗高傲的灵魂，一场孤独的旅程，一生洒脱的性情。在这世上，鲜有人可“触多方而俱有成”，能在某一点上有所突破，已是不枉此生的。中华文化之所以得以不断前行，得益于有志之士的传承与创造，感恩这些“不同”的人，也请记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