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当年,洞庭湖上千帆竞发

查建中 巴陵老街故事 2023-05-29 05:28 发表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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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水生画


原标题:洞庭湖中的帆船

文/查建中 图/何建国

每每居高远眺洞庭湖,见湖广水阔巨舸往来,迅疾如车机声隆隆。惊叹科学技术给运输船舶带来无与伦比的进步,使我们的内河水上运输在整个交通事业中能够与铁路、公路运输并驾齐驱之际,也难免心中有怅然若失的遗憾。因为洞庭湖中已经失去了帆的踪影。

然而,洞庭湖曾经千帆竞发,百舸争流长达千年之久。一代又一代的船民在湖区和内河迎风扬帆,逆水拉纤。往来运送各种农业生产资料和生活物资,包括流域内人们的出行,成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这是有史料可以佐证的。据民国二十九年即一九四〇年湖南省建设厅统计室的记载:仅东洞庭湖区各县有各类大小帆船总数6609艘。其中岳阳县339艘,湘阴县1850艘,平江县720艘,临湘县1200艘,华容县2500艘。新中国成立后,各地船民在政府的组织引导下,经过互助组、初级社再到高级社。到一九五六年六月全部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其中湘阴、岳阳、平江、临湘四县入社帆船3139艘,总载重吨位35205吨,社员共8451人。可以看出,这一组数据即使加上缺漏的华容县,比一九四〇年的统计数依然要少一千多艘。

要知道当年湘北乃是抵抗日本侵略者的主战场,帆船作为敌我双方争夺的重要运输工具必然是残酷而激烈的。从中也可以看出洞庭湖船民为反侵略战争所做出的牺牲。宁可沉船也不为敌用,除却毁家纾国还有血与火的壮烈。那些可歌可泣的故事至今还在等待着有心人去发掘、抒写。

帆,应该是工业革命前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的出现标志着人类可以有效地利用自然的力量为自己的预定目标服务。可以肯定地说,船比帆出现得更早。

人类逐水而居,因为生产和生活都离不开水。而河道则为人类提供了想象的空间。河流源远流长,那些滔滔不绝的水从哪里流来,又将流向何方。远方有森林吗?有更多的猎物、更多的土地吗?从漂浮物、浮木、独木舟、木划、木船、载重木船到大型木船,人类从此发明了一种运量巨大,运输成本低廉的交通工具,并迅速将其用于战争中。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封建王朝秦帝国在征服岭南地区时修建的灵渠沟通了湘江和珠江水系。灵渠和郑国渠、都江堰等水利工程的区别是它的唯一功能就是运输,使船舶这种运输量极大的工具以最低的成本运输战争物资从长江水系直达珠江水系。

试想几十万大军跋涉几千里的长途征战,仅靠马拉车载那点物资可能还不够人吃马嚼呢,只有船舶水运才能支撑这么一次大型战争。岭南诸省并入秦王朝,从此成为中华民族疆域的一部分,船舶在其中功不可没。

那个时候的船有没有帆我不知道,但是在汉代应该已经出现。三国时期水军已经是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著名的赤壁之战,“借东风”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间接说明帆已经成为船的主要动力。从这个意义上讲,船和帆不再仅仅是运输工具,已经蜕变为战争工具了。

帆的出现,为船添上了一扇翅膀。借助这扇翅膀明朝三宝太监郑和完成七下西洋的壮举,最远抵达了非洲东岸。而欧洲人借助这扇翅膀完成了环球航海,发现了新大陆。并且凭借坚船利炮开始启动殖民全球的血腥征战,为资本主义的成长壮大提供了原始积累。可以说这一扇翅膀加快了人类文明的进程。在天文学、物理学、人类进化学中都闪烁着帆的身影。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帆”以其鲜明的形象和意味深长的寓意而成为迁客骚人们最喜欢咏唱的诗歌意象。“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李白)“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刘禹锡)“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李清照)等等不一而足。诗词中的“帆”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物,而是诗人们用以抒发情感的一个载体。

在封建士大夫们的眼中,帆是那样的恣肆张扬,那样的放浪不羁,那样的诗情画意。恰如他们精神世界中一只跳动的精灵,带给他们高层次的精神享受。也许他们根本没想到或者是无须去想在那一页又一页风帆下面,劳作和生活着一群社会最底层的船民和渔民。

行驶在洞庭湖和湖区各支流中的帆船种类据统计多达二十一种。如:长船、驳船、道林船、小驳船、麻阳船、宝庆船、摇戟古、倒把子、乌港子、厢壳子、产子等等。林林总总从三吨到三十吨载重量不等。主要是单桅和双桅,有极少量三桅船。“大跃进”时,船民们大搞革新创造,发明了一种叫作“八面风”的帆船,据说有八页帆可以在洞庭湖行八面风。不过这种拍脑袋的产物因其完全背离了自然规律很快就销声匿迹。

船民俗语“行船跑马三分险”,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万般无奈之下,是没人愿意做船民,去洞庭湖上干那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险事的。湖区船民的主要来源是失地农民。所谓“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已经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当“船拐子”又何妨,好歹能混口饭吃,不至于倒毙路旁成饿殍。

“船拐子”是时人对船民的蔑称,和码头上挑箩卖苦力的“箩脚子”并列。他们一无所有,是正宗的无产阶级。即使如此,他们的生存环境仍然极其恶劣。搏风浪,争航道,打码头。乱世争命,没道理讲,就看谁的拳头大。所以船民习武成风,也养成了桀骜不驯、剽悍强势的性格特征,一言不合血溅五步。在武汉市汉江口有一座“宝庆码头”,其上还有宝庆巷,就是民国时期湖南宝庆(今邵阳市)船民在那九省通衢之地打下来的,至今这地名还在。

旧时船民散落在湖区和内港支流各自谋生,势单力薄,除了官府衙门的盘剥,还要受帮会的欺诈,所以他们对走集体化道路有着天然的向往和亲近感。新中国成立初就有船民自发地组成互助组,而后初级社、高级社。到一九五六年湘北五县船民全部完成社会主义改造,正式建成各县帆船运输社。组织起来的船民生产积极性高涨,帆船运输产值产量和船民的收入同步上升。

船民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思想也活跃,一旦有了合适的环境,创造力得到空前的发挥。如岳阳帆运社就先后发起过三次大规模的船舶技术改造升级,由帆船而机帆船而铁质自航驳,这一过程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末。

先进的船舶制造技术将木帆船不断地升级换代,极大地提高了船舶运输能力,增强了船舶的抗风浪能力,也延伸了航线。过去的木帆船只能在湖区和内河小港行驶,到上世纪末,岳阳市水运公司(由岳阳县帆运社发展而来)载重量4600吨的“湘顺”号近海轮甚至已经开出长江口,把航线延伸到沿海港口,最远曾抵达香港。

洞庭湖区运输船舶的高速发展,极大地提高了航速、载重量和抗风浪能力,充分地证明了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这一真理。而其带来的副作用是帆船的数量急剧减少。

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这一页在洞庭湖上张扬了近千年的风帆已经难觅踪迹,仅剩几艘打鱼的风网船飘零在浩渺的湖面上,有敏锐的摄影家抓住了风网船最后的倩影,为东洞庭湖区的风帆留下宝贵的图片资料。

如今的人们想要领略风帆的神韵,只能从前人的诗词和摄影家的影像资料中过一过干瘾喽。

不过也不必感到遗憾。有些东西固然能够风光一时甚至风光数千年,随着科学技术飞速发展进步,优胜劣汰是必然的结果。如战马,历春秋战国、汉唐元明清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骑兵还是一支强大的武力,也不过风吹雨打去,放马南山间。在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史中,文学可以说是极尽绚丽。而文学在体裁上是最典型的喜新厌旧,汉赋唐诗宋词明清话本各擅其胜风靡一时。新文化运动一干主将用白话文打败文言文,让文字打破垄断成为普罗大众都可以使用的工具,使之在普及文化教育方面发挥出重大作用。

凡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洞庭湖少了风帆的张扬,却凸显出科学技术的强大力量。

这大概就是历史的痕迹吧。呼吁有心也有能力者,通过船模的形式把洞庭湖上曾经存在的各种类型的帆船保存下来。

个人以为这项工作已经迫不及待了,因为知道这些帆船式样的老人已越来越少。如岳阳第一个帆船互助组的发起人之一冯老先生,已于早几年过世。这些老人每一位都是一座宝库。

待这些宝库渐次封存,我们再想来做这项工作时,恐怕就真的是“过尽千帆无觅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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