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虽大，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后面就是莫斯科！”

这句悲壮的口号出自二战东线苏德战场，随后流传全世界，成为二战的标志之一。这句口号由参加莫斯科保卫战的红军战士克洛奇科夫·季耶夫喊出，他随后也牺牲在战场上。那是1941年末，德国因为基辅会战耽误了一个月，让苏联有充足时间准备莫斯科保卫战。战役期间，200万苏军战士前仆后继，伤亡百万人，终于粉碎了德军的进攻。

转眼，时间进入1942年，苏德双方开始在漫长的战线上对峙。“台风行动”失败了，但德国中央集团军群最前锋距离莫斯科仅仅150公里，苏联依然没有脱离危险。在二战史上，南方的斯大林格勒战役被大书特书，被当做苏德战争的转折点。而在1942年初到1943年斯大林格勒战役胜利的这段时间里，苏德之间爆发的一次大战却没有得到过多关注，甚至一度被“选择性忘却”。

这就是前后长达一年的“勒热夫-维亚济马-瑟乔夫卡战役”，苏德围绕勒热夫一带发生多次大战，德国最终得到了战术上的胜利。此系列战役从莫斯科保卫战结束后，一直持续到斯大林格勒战役胜利。苏军投入几百万大军，伤亡高达150万人，仍未击败德国莫德尔将军率领的第九集团军。尤其是1942年末的两次战役，被认为是名将朱可夫一生中的污点，拥有兵力优势的苏军被德军击溃，伤亡惨重。

勒热夫—瑟乔夫卡战役是世界公认的防御战经典，莫德尔用第9集团军挡住数倍的敌人，他因此被誉为“防御之狮”。那么，莫德尔是怎么以少胜多，打出这种传奇般的防御战的呢？

一、勒热夫突出部：插在苏联胸口的刺刀

1942年1月，苏德双方的防线停留在莫斯科前方200公里左右的位置，其中德军第9集团军驻守的勒热夫比较特殊，这里是德军防线的“突出部”。勒热夫突出部是一个100多公里长宽的楔子，狠狠插在苏联的胸口。防线的“突出部”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守军一旦被断了后路就会陷入包围之中，第9集团军的司令莫德尔元帅深知这点，一直申请放弃勒热夫，保全军队，但是纳粹核心坚决不许。

此时苏德战争进入了对峙阶段，任何一方的任何主动撤退都会引起政治影响，纳粹德国不许东线有任何撤退。而勒热夫是德军距离莫斯科最近的地方，仅仅150公里，保住勒热夫，就是保住德军的进攻势头，可以振奋东线战场的军心。

第9集团军这时候编制早已缩水，仅有5万人，不到100辆坦克，只要苏联人准备好进攻，这5万人随时有可能被合围。

在勒热夫的正前方，苏联派朱可夫将军带着200万人分两个集团军虎视眈眈，经过莫斯科保卫战的胜利，朱可夫将军的地位如日中天。作为苏联的英雄，他最急于解决的就是德国中央集团军群的威胁。从1942年1月开始，朱可夫指挥苏军进攻勒热夫四次，和莫德尔展开了血腥的攻防战。

二、东线最血腥的时期

1942年围绕勒热夫的四次战役，苏军每次都是来势汹汹，但是最终都败于莫德尔手下。勒热夫战役里苏军共伤亡150万人以上，莫德尔踩在血泊中，跻身人类防御战大师行列。

在1942年1月，苏军发起了包围德国中央集团军群的“第一次勒热夫—维亚济马战役”，加里宁方面军和西方面军以优势兵力进攻维基亚马-勒热夫一线。苏军在此战中出动空降兵，空降第四军奇袭德军敌后，配合苏军骑1师占领了维亚济马南部。

紧要关头，第9集团军得到了后方5个师的支援，其中包含德军精锐中的精锐，党卫军的骄傲——帝国师。在莫德尔的指挥下下，德军凭借运动战将公路切断，把突入勒热夫的苏军分割包围，最后居然吃掉了苏军两个集团军。

第9集团军配合第4集团军打垮了苏军的进攻，苏军此战战死20万人，受伤和被俘达到50万，精锐的第33集团军被全歼，司令叶夫列莫夫受伤后自杀。

斯大林格勒战役还未开始，这一战是东线开战以来最血腥的一战。德军战士回忆勒热夫战场：“到处都是苏军的尸体和伤兵的哀嚎，如果连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那苏军的战士就应该在地狱里挣扎了。”前线苏联战地记者来到勒热夫拍摄，不少人目睹惨状后得了心理疾病，“勒热夫绞肉机”的名称不胫而走。

1942年夏天，在巴巴罗萨行动一周年时，苏军再次决定向德国中央集团军群发起决战，防止后者南下支援斯大林格勒，第一次勒热夫—瑟乔夫卡战役爆发。加里宁方面军第30集团军，以及西方面军20、29、31集团军进军勒热夫-瑟乔夫卡一带，苏军先胜后败，莫德尔用“弹性防御”的打法消灭了苏军大量有生力量。

莫德尔让前线受攻击的部队后退到防线后，这些部队往往是精锐装甲师，他以此为诱饵吸引苏军深入。然后莫德尔将部队打成团或者营级的小编制，让步兵迟滞对方的进攻，再集中装甲军对苏军进行包抄，坦克切断公路，阻挡援军，围杀苏军的进攻部队。

弹性防御是一种“高风险高收益”的战术，这种打法需要把敌人放进自己的防区腹心，敌人一旦失控，可能会造成己方的溃败。决定进行弹性防御，需要指挥官对部队战斗力高度信任，当然也需要指挥官本身有高超的指挥艺术。1942年的第9集团军完全有这个底气用“弹性防御”，它拥有“帝国师”和“大德意志师”这样的精锐，还有后方多个装甲师增援。

苏军的进攻被第9集团军阻挡在瓦祖扎河和格扎蒂河沿线，最后阵亡5万人，受伤和被俘15万。

三、朱可夫将军的伤疤：火星行动

加里宁方面军和西方面军吃尽了苦头，但是后方的苏联新兵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苏军人数众多，但是武器弹药严重不足，根据苏联老兵回忆，当时很多苏军上前线前几乎没有训练，弹药也很少，一把步枪只能配3发子弹。炮兵连每天只能开两炮，年轻的战士中很多人没有完成登记就上了前线，连名字都无人知晓。

1942年11月，苏军在斯大林格勒发起“天王星行动”，将德国第6集团军、罗马尼亚军团以及部分德国第4装甲军团包围在斯大林格勒，意图将其围歼。德军最高统帅部下令中央集团军群增援南线，为了挡住第9集团军的南下，朱可夫开始了第二次“勒热夫-瑟乔夫卡战役”，即火星行动。

朱可夫带着200万大军来势汹汹，苏军装备24000门火炮，3000多辆坦克，1000多架飞机，从东、西、北三面夹击勒热夫突出部，要彻底消灭第9集团军。但是第9集团军得到间谍的情报，早对攻击有了准备。

11月24日，潮水般的红军战士涌上战场，被德军用机枪一波一波打倒，但是后继部队仍然源源不断。这时候的第9集团军已经对勒热夫和周围环境了如指掌，他们利用地形和堡垒据点大量杀伤苏军。莫德尔再次让军队化成小股编制，以营连为单位据守重要公路和河岸，以最大化杀伤苏军为目标，等待后面的援军到来。

德军在此战中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韧性，仅德国第102步兵师就挡住了苏军第31集团军整整三天。

进攻开始四天后，苏军伤亡惨重，但是维亚济马铁路和瑟乔夫卡公路仍然在德军手中。朱可夫将军坚信第9集团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正面进攻，结果遇到了中央集团军群的预备部队——6个齐装满员的装甲师。

莫德尔的指挥艺术在这时再次出现奇效，德军的防线在苏军的进攻下不断后缩，但是不会出现溃败，因为他手中一直捏着大量小股部队，一旦有防线溃口，这些“棋子”马上会填上去。有了上次战役的教训，苏军也不敢再直接冲进德军防守中心，只能在外围不断冲击。杀进德军防线的苏联第一机械化军，被德国王牌部队“大德意志师”挡住，居然不能动弹。

战役开始一周后，苏军只好转攻为守，等候进一步的命令。

12月11日，苏军得到补充后再次出击，第5和第6坦克军300辆坦克带着2万士兵突击德军阵地。朱可夫这时候太过着急，近卫师的年轻人们穿着崭新的军装倒在前线，又因为缺少白色涂装，苏军补充的300多辆坦克在一天半内全军覆没。至此火星行动彻底失败，苏军伤亡80万人，其中近30万人战死沙场，1800辆坦克被击毁。

对于苏军的疯狂进攻，德国第9集团军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根据火星行动的战报，第9集团军伤亡在4万人上下，这个数字虽然远远少于苏联军队，但苏军打光的都是新兵，而德国牺牲的战士都是德军精锐，是转战欧洲的老兵，莫德尔对此非常伤心。

德军对于苏联人的进攻感到胆寒，德军从士兵到最高指挥官都表示：苏军这种不计伤亡的，鲁莽的冲击是极为悲壮的，苏军战士是最好的士兵。苏军遇到坚固的防线从不会绕弯子，而是用人命去拼，这给德军士兵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四、勒热夫的最终胜利

1943年春天，第9集团军在勒热夫已经坚持了一年，中央集团军群前后向其输送了十几个师后备力量，其中一半是装甲师，还有两个精锐的帝国师和大德意志师。德军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但是却没能在莫斯科城下打开局面，苏联军队用大无畏的牺牲阻拦了德军的铁蹄。

莫德尔这位“防御大师”在此一战成名，虽然莫德尔的防御指挥确实非常高超，“据点打法”和“弹性防御”被后世津津乐道，但对于大战局于事无补。勒热夫-瑟乔夫卡战役防御的胜利，是战术上的小胜，总体上说是中央集团军群整体的胜利。德军前线部队战斗力高得吓人，一个师挡住苏军一个军的情况屡见不鲜。

虽然“火星行动”失败了，第9集团军指挥官莫德尔将军知道，如果苏军再来一次同样体量的进攻，自己的部队不一定能支撑下来。而随着苏联第3突击集团军取得了大卢基之战的胜利，莫德尔知道再不撤退就没有机会了。

最终，莫德尔和曼施坦因都同意放弃勒热夫突出部，加上德军陆军参谋长蔡茨勒的建议，纳粹核心终于同意第9集团军后撤。莫德尔决议将第9集团军撤到中央集团军群南方，这次行动在苏联百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被起名为“水牛行动”。

莫德尔展现了超凡的指挥能力，他命令30万大军计算好需要的补给，以及要运走的装备，先进行道路整修，等公路和铁路保持畅通后，德军分批趁着夜色撤离阵地。在德军的背后，9个战斗群负责断后，他们边走边撤，沿途破坏道路、铁路、桥梁，并沿途布置雷区。

苏军在得知德军有撤退迹象后，发起最后一次勒热夫战役，但是德军撤退神速，第9集团军的“水牛行动”非常成功。苏军这次战役没能歼灭大批德军，却得到了勒热夫城，这座城市已经是一片废墟，90%的房屋被毁，而且城中遍布地雷，给苏军带来很大麻烦。

苏德在勒热夫厮杀一年，朱可夫和莫德尔两位将军高手过招，最后是莫德尔取得了战术胜利，而朱可夫取得了战略胜利。勒热夫战役，尤其是“火星行动”成为朱可夫的伤疤，在后世被选择性遗忘。但是此战中有150万苏军战士伤亡，他们虽只造成了德军30万人的伤亡，但却阻拦了大量德军南下，支援了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胜利。这些战士大多是新兵，很多人连名字都未留下，就在寒冷的雪地中死去。

根据苏军的回忆，每当政委喊出“为了祖国！”无数红军战士就会奋不顾身奔向德军阵地，直到倒在血泊之中，勒热夫虽不被提起，而他们的功绩不应该被忘却。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第9集团军为了“水牛行动”的保密，在1943年春天的勒热夫占领区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大量俄罗斯平民被当做“游击队”和“间谍”枪毙，村庄水井被投毒，几十个村庄被夷为平地。因为勒热夫屠杀事件，莫德尔被盟军指控有“战争罪”，在两年后的1945年4月，在西线“阿登战役”失败的他拒绝向盟军投降，选择了自杀。

文/商学野

参考资料：

1、《东线防守大师 莫德尔的三次经典防御战》，史鉴

2、《“火星行动”朱可夫元帅最大的惨败》，极光

3、《勒热夫绞肉机》，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