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我心里的人-追忆弟弟屈江绳

作者 屈全绳


屈江绳先生

动手写这篇文章时,瞬间想到这个标题。进而认为,若你身后不被亲人埋在心里,说明你真的死了。

可能是藏这个挚念的原因,我总觉得弟弟与我并没有阴阳两隔,他依然在我心里存在着,或说或笑,或坐或站,一如既往。有时候耳边还会萦绕我同癌症晚期父亲诀别时,他在我身后的痛哭声。我知道那是身不由己的哭声,是孤独无助的哭声。他一个人尽了兄弟俩为母亲养老送终的孝心,现在又将一个人担负起兄弟俩为父亲养老送终的责任,心里有多少凄苦需要我这个兄长分担啊!

兄长在哪里?在新疆,在反修前哨,在同苏联社会帝国主义真枪实弹对垒的阵地上。他牢记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要给你哥说!”

尽管我离开家半个月后父亲生命走到终点,但他恪守父嘱,对我一直隐瞒实情。半年后我从亲戚口中得知父亲离世的噩耗,我打长途电话安慰他,他却说是自己粗心大意,把父亲的病耽误了。我们俩都讲不下去,想到母亲昏迷中对我的牵挂,想到父亲倚门送我时的不舍,在相隔几千里的哭声中把电话挂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江绳是我唯一的胞弟,我是他唯一的兄长,我们哥俩相差两岁。从他16岁我远走天涯,到他73岁辞世,我们相聚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10个月,但手足之情却像现在说的量子纠缠,一直把我们连在一起,心心念念,割舍不断。他的手就是在我双手婆挲中渐渐变凉的。

那是2019年4月23日上午11时45分。我同弟弟一家人围在他病床前,期盼着回光返照,期盼他再看一眼放心不下的妻子儿女……

我死死盯着监护仪上每个信号的变化,在绝望中期望奇迹出现。看到心电图低平的波峰渐渐变成一条直线,血压计上的水银柱瞬间归零,尽管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还是没有松开弟弟的手。

听人说过,心脏停跳与脑死亡不是同步的。将近半个小时过去,护士进来给弟弟擦身更衣,我和侄儿晓鹏才不得不松开弟弟的手臂。

侄子联系的殡葬车停在地下室。我和晓鹏把弟弟遗体送到地下室,眼睁睁看着遗体被殡仪车拉走,蓦然间眼前一片混沌。想不起是谁扶我站稳的,也想不起是谁陪我走出地下室的。

回到小儿子家里,我枯坐暝思,又想到2007年6月,弟弟在电话里给我说的那段话。弟弟说,他退休了,还是正处级待遇。这一年他61岁,在正处级岗位上工作了13年。

弟弟曾经给我讲过,单位领导给他打过招呼,机构改革后没有实质性岗位,退休时给他按副局级待遇下命令。当时他发了几句牢骚:“现在的领导干部中弼马温不少,说过的话朝令夕改,说变就变,不能不信,不能全信。副局级待遇对我来说最实惠的不是涨工资,而是换个三居室的房子。”

弟弟说的是心里话。那时候他一家三代五六口子,一直住在单位分配的老房子里,实在憋屈的很。家里买了两个双人床垫,逢年过节十几口人挤在两室一厅,少一半人睡地铺。但住房跟着职务走,这是政策,是硬道理。虽说他是建材局的老处长,也只能走打分排队这个形式。

如果按正处级待遇退休,那三居室的房子不就黄了吗!我接完电话暗自担心。因怕弟弟听了受刺激,我没把担心说出口。

弟弟接下来告诉我,打分排队也是因人而异,他不想为五斗米折腰。听说老房子要拆迁,到时候看我有没有机会。

我问他下一步打算,他说,先当几个月的“员外”,调整一下脑子,过几天无官一身轻的日子,每天睡个自然醒。至于后面干什么,看看再说。

可是,他的“员外”梦被单位的一庄官司缠住了。


2023年5月23日于解甲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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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9

标签:养老送终   正处级   弟弟   员外   兄长   遗体   地下室   哭声   待遇   父亲   屈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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