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司马迁易学观的形成

摘要:众所周知,从《周易》的“变易”思想产生到《史记》“通古今之变”伟大理想的演进,不仅司马迁个人的易学观、历史观的成书,同时也标志着秦汉易学思想的成熟。

而作为西汉史官的司马迁习易、研易、通易,也可以说是一位易学研究专家。从他创作的《史记》中我们不仅可以窥见西汉以前易学的发展历程和基本传授渊源,而且可以准确把握易学的功用和意义。

究其一生,司马迁用自己独特的易学观念阐发了其与众不同的易学思想,而且他善于运用易学的方法来考察历史,品评人物,甚至援引《周易》文辞以证明自己的论断。

一、家学厚重———司马迁的易学观念启蒙

根据王国维的考证,司马迁生于景帝中元五年(前145年),约卒于昭帝之初(前86年),享年大约六十岁。

司马迁的直系祖先是秦国司马氏,而司马迁的八世祖司马错正是战国时期秦国的名将。在秦国历史上,司马错是身份显赫的著名将领。他曾事秦的惠王、武王、昭王三朝,前后三十六年,并且创立了卓著的功业。

他为秦国开疆拓土,三征巴蜀,一入楚境,前后四次出征。而且在秦惠王后元九年,在攻取巴蜀的问题上,他提出了难倒策士张仪的伐蜀论。“司马迁的祖上,武功显赫,激发了子孙创立功业的雄心壮志。司马谈临终,还拉着司马迁的手垂泣而教,要他以小子的名义发誓效法周公发扬祖德,光耀先人。”

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提到了司马谈的临终遗言说:“夫天下称颂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

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

作为汉代思想的重要代表人物,司马迁的易学思想大部分出自其父司马谈。司马谈本身是一个天才的历史学家和天文学家,他对《史记》的发凡起例,尤其是对司马迁精心培养,奠定了他在思想史上的重要地位。司马氏的学术源头甚至可以上溯到孔子,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于黄子。”

而从整个传授系统来看,孔子传授给了商瞿,商瞿传了六世传到田何那里;西汉建立以后,田何将《易》传于王同,其后由王同再传至杨何。

在《史记·孔子世家》里说是八传,而《史记·儒林列传》则说是九传。不论是八传还是九传,杨何之后传递到司马谈,司马谈授于司马迁。《史记》称:“高祖九年,(西元前198年)徙贵族楚昭、屈、景、怀,齐田氏关中。”这里的田氏其实就是指田何家族。

所以说,从风格上来看,司马迁父子继承了田何、杨何,重点以义理为主,把《易传》(《十翼》)作为解《易》述《易》的主要理论依据,这也正反映了西汉前期易学发展的特点。

刘师培根据汉初《易》学的传承,也认为司马谈一派《易》学主要以章句训诂为主,属义理派。《汉书·艺文志》著录《杨氏》两篇,虽然内容不详,但是可见此时的易学还在学术上保持着汉初的特点。

二、巨儒引路———司马迁的易学观念深化

在学易的道路上,司马迁曾“受学于董仲舒、问故于孔安国”,在易学思想上也深受这两位巨儒的影响。与恩师董仲舒相似,司马迁将《周易》与《春秋》并重,并继承父亲司马谈的遗志,提出了“正《易传》,继《春秋》”的创作目标。

他对《周易》和《春秋》各自的运思理路有过较为深刻的揭示,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之以显。”

这句话的内涵其实是说,《春秋》重视“人事”,通过记载历史史实来折射微言大义,以启世人,具有历史批判的意味;而《周易》本于天道自然,是依据普遍的思想原理,得出实践应用的普遍规律和准则。

最使司马迁倾心的,还是《周易》深刻的思想内涵和思维方式。

从哲学思维水平和层次来看,《周易》是高于《春秋》的。因为,《周易》比较侧重哲理性,《春秋》则比较重视社会批判性,其实二者是本质上是彼此相通、相辅相成的关系。

而《周易》与《史记》也存在这样的关联性,《周易》启迪了司马迁的思维,给予了他深刻的思想指导,而《史记》的创作也在史实上支撑了《周易》式的哲理层次。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司马迁继承并发展了董仲舒的理论。

提到董仲舒,我们就必须谈一谈他的“天人合一”思想。“天人合一”的思想概念最早是由庄子阐述的,到西汉时期被董仲舒发展成为了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体系。《周易》里其实包涵了天人合一的深刻哲学思想。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董仲舒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是儒家最早言说五行者,战国以前的儒家只言阴阳而不论五行。而董仲舒将阴阳、五行学说合流并用,他一般还被看作是儒门解易的第一人,其代表作品《春秋繁露》也透露了这一信息。

《易传》就是通过推天道以明人事的思维模式,以人效法天地、自然、万物为基础理论,构建出了一个天、地、人一体的宇宙图式。

而司马迁继承并发展了董仲舒“天人合一”的思想及“推天道以明人事”的整体思维方式,他想通过撰写《史记》来连接天、人,而最终达到“究天人之际”的目标。

司马迁根据《周易·系辞》的“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说法,来指导《天官书》的创作和剪裁,如“仰则观象于天,俯则法类于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

而且在《天官书》里,司马迁阐释了天运、天变、天数与人事之间的关联,这很明显是学习《周易》对司马迁思想的影响。

根据学者的相关研究,“清代学者曾经指出:‘《天官书》其精微古奥处似《易》。”另外,司马迁认为古今君王承受天明,顺乎自然和天地的发展规律,见《历书》说:“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从写作《史记》的目的上来看,司马迁就是想通过对天道、对自然界发展变化规律的探讨和把握,来更好地理解和揭示人道即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

司马迁在制定《史记》的体例时,也注重以天道来推衍人道。

而在《太史公自序》载有:“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

不过,司马迁的思想中也存在一定的迷信消极因素,他曾劝诫最高统治者应当重视天人感应,及时进行“修救”“修禳”,及时改过从善,并祈求上天给予其灾异祸福的启示。

这也恰恰说明,司马迁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易传》天人之论中神秘主义因素以及董仲舒天人感应思想的影响和濡染。

三、职业熏陶———司马迁易学观念的发展

中国古代的巫、史是同源的,史官们记时书事、掌管典籍、观测天象、制定历法,并进行大量的卜筮活动。而且在很多古代典籍的记载中,巫和史都是连用的。

比如“巽在床下,用史巫纷若,吉,无咎”,“夫人作享,家为巫史”等。而《左传》中的史苏、史赵、史墨、史龟、史嚣等虽然以“史某”来称呼,但一般叙述的主要是这些人的卜筮活动。

根据《周礼》的记载,太史的地位是介于太祝、太卜之间的,而它的职责也与太卜和太祝相差不远。

在长沙出土的马王堆汉墓的帛书《周易》《要》篇里,在谈论孔子的时候,也提到了“史巫之筮”的说法。

所以,《周易》的大部分理论其实就是出自古代卜筮和记史人员之手,而成书后的《周易》大多数情况下也是由他们进行收藏、管理和传承开来的。

我们根据《左传》的记载:“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可以了解这一状况。其中还载有晋国卿韩宣子于昭公二年到鲁国进行探访,其目的也正是“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

另外,《周易》本身的理论体系是偏重于天道,它的产生、发展也与我国古代天文学、历法学的研究进步紧密相关。

在中国古代,史官负责掌管天象和制订历法,所以他们很容易将天和人相互联系,对天人之间的内在本质,即自然与人类之间关系认识是非常深刻的。

司马谈与司马迁父子就是这其中沟通天人的杰出代表。他们从自然界的四时、天象等运动变化中感悟出社会与人生规律性,不断总结探索,并且得出新的结论。据此,他们才得以在《周易》的保存与理论发展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再者,《周易》所蕴涵的深刻、丰富的历史哲学,它所体现出的社会历史观,也为史官记录事实、品评人物、预测未来,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从本质上来说,史官与《周易》之间,《周易》与《史记》之间,存在着具有历史观上的统一性。

《左传》所载庄公二十二年周史论陈厉公生子敬仲事,昭公三十二年史墨论鲁国季氏专权事,都是这个特殊关系的反映。到司马氏父子先后任西汉太史令时,史官治《易》所具有的特殊的渊源关系和独特的研习条件还继续存在着。

司马氏家族世世代代都担任史官,史学造诣可谓非同凡响。在学识方面,司马谈曾经“学天官于唐都”,还提到其祖先为“周室之太史”“典天官事”;司马迁自身也精通天文、历法,曾参加修订《太初历》工作,并在《史记》中设有《历书》《天官书》

在谈及自己一家世代担任史职时,他提到:“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的确,在当时分别主管占卜吉凶和宗庙祭祀的太卜、太祝与太史令都是太常之下的属官,秩六百石,官职是比较相近的。

既然史官与《周易》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联,而司马氏父子在史学方面又具有精深的造诣,那么可以说司马迁与《周易》之间,是本来就有着不解之缘的。

司马迁认为《周易》可用于占断时事发展的基本走势,他充分肯定了“术”的方面的价值和作用。他在《田敬仲完世家》中说:“《易》之为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及完奔齐,懿仲卜之亦云。”

司马迁还指出:“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从《史记》中专设的《日者列传》《龟策列传》来看,司马迁也高度重视卜筮之事。

但是他在《龟策列传》中又指出:“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所以,司马迁又绝非对其一味盲目信从。

正如刘师培先生所说:“盖史迁说《易》,不以卜筮为非,亦不拘墟于卜筮,与术数家言龟策者不同”,而是“以甄明《易》义为己任”。

总之,司马迁的易学观与其独特的家学传承密不可分,更是其大儒引路的优异学习历程所积淀培养而成,再加上史官职业的特殊训练,使其具备“通古今之变”的“易变”视野,更深刻阐发了“天人合一”易学思想,“《周易》的忧患意识、革故鼎新思想、德治精神及尚贤、养贤思想等在司马迁那里均有所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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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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