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时代汉官的作用：清入关前汉人官僚对其政治的影响

清朝是满族建立的国家，不过，建国以来，除满族以外也有许多的汉族、蒙古族。其中汉族人口最多，正是重要的存在，因为人口总数过少是人关前清朝的弱点。

当时在贫穷的辽东地方，几乎每年跟邻国打仗，为了维持国家，汉族农民的劳动力，应该不可或缺。

但是，一般来说，满族政权对汉族的待遇不好，有官职的汉族人数不多，一般地位也不高。这并不是由于民族差别，而是由于大部分的汉族在满洲大军压迫下被迫纳降的。

建国当初满族政权苦于缺乏人口，最欢迎带领人民率先归附的人，视为立了大功，十分优待。反之，他们认为先抵抗后投降的人被饶命应该怀感谢心，加上被录用了，应该格外感恩才对。

皇太极特别优待自愿投诚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其他被迫归附的汉官待遇不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普遍不高的汉官地位，牵涉他们在政府内少有的发言权。尽管有这种情况，但是不能断言他们在政治上无能为力，因为他们不论地位如何回答汗的咨询或者上奏疏，都能够影响汗的判断。

一般学者认为，他们传授满人发达的汉文化和政治制度，为仿照明朝国家机构的整备作出了莫大的贡献。

然而，努尔哈赤、皇太极并不评价明朝的政治体制，没有表示积极地引进明制和汉文化。他们对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判断有信心，毫不畏惧汉人传统文化的权威。

虽然史料记载当时汉官的建议很多，但是不一定被采用。汉官对国家的方针、政策给以影响，只在能说服满人统治者的场合下，即使汉官绝对相信自己的建议是合理的，但满族统治者未必同意。

当时汉官对政治的影响如何，依然有讨论的余地。笔者研究，对清人关前的政治，汉官在什么样的程度上给以怎样的影响。

再者，清入关前没有像明朝那样的文武官的区别，严格来说，秀才不是"官"，不过，以下笔者把满族政权任用的汉人一律称为"汉官"。

从努尔哈赤即位以前，就有一些汉人归附他，被授予官职，不过，人数很少，活动也不显眼。汉官的作用，在辽东征服以后，才具有重要的意义。

在国内的汉族人口剧增，为了统治与满族语言、习惯不同的汉族，努尔哈赤的金国，需要汉人行政官的协助。

努尔哈赤将辽东的汉族壮丁，分给满人都堂、总兵官各3000丁，副将各1700丁，参将、游击各1000丁，备御各500丁，汉人总兵官各4000丁，副将各3000丁，参将、游击各2000丁，不过，实际上管理这些汉族的是更下级的汉官。

位于管理汉族人口行政组织的基层，是百长、守堡。两者个别设置，没有统属关系。百长，是每100个汉族壮丁设1员，负责每20丁抽1丁当兵，每10丁抽1丁服徭役。

守堡，叫“地方额真、“屯守堡”等，按着村落设置，做各种行政业务，比如颁布政府的命令、防止居民的逃亡、审问轻微的犯罪等等。

为了确保按一定丁数分摊的兵役、徭役，最理想的是按一定丁数设官管理，不过，因为汉族人民集中在大小的村庄、城堡上居住，为了执行一般行政业务，需要按村落设置官员。

百长、守堡因为从事与汉族人民有密切关系的工作，应该是通晓汉族习惯的人。同样，另有一种管理汉族人民的官员，是都司。都司，满官、汉官都有，不过，出现在史料上的都司，汉官较多。

除了督促汉民采棉花、指定住处、令汉民居住等直接管理人民的职务以外，都司也有监督百长、守堡的任务。

天命七年三月二十五日，都堂书谕："各处百长、守堡，若不将所属的官牛速行查出送来，则令都司官擒拿其守堡、百长，缚以铁索。"

但是，这道命令是临时的，都司是否经常负责监督百长、守堡，不得而知。当然都司官比百长、守堡的职位高，普通管辖比较宽广的地域，不过，都司与百长、守堡是否有了正式的统属关系，还不清楚。

除了上述各官以外，有一种管理汉民的官员叫"游击"。一般来说，"游击"是当时的"官衔"之一，并不结合特定的职务。

可是，在征服辽东后的一个时期，“汉人游击”明显地负责对汉民统治的官，出现在史料上。天命六年四月初三日，努尔哈赤"致书汉人诸游击官"，说：

"我听事至公，不似明国取财于下，贿赂于上。……尔等游击各员，必须以公诚存心。勿取财于下，贿赂于上，身任诸事，仍然勤加管束。"

这些游击大概是在明朝当官，投降努尔哈赤以后，接受同样职务的。其后，在史料中看到像“谕八游击、都司等大小各官”

“传谕八游击、李都司”这样的表现、知道特定的"八游击"与都司及其他的官员有区别。虽然这些游击和都司以下的统属关系也不明，但是，至少"八游击"是有特定职务的官员，应该没错。

至今，不知道“八游击”是谁，可是，在当时的史料上看到名字的汉人游击，比如"盖州杨游击"、"沈阳游击刘尤宽"、"镇江城主佟游击"等，常常名字上冠以城堡的名，或许每个重要的城堡设有1名游击。

这样的游击，担任自己驻扎的城堡和四周地域的行政业务。具体地说，是迁徙居民、修筑城堡、追捕逃人等等。

涉及直接管理汉民许多困难的业务，不是通晓汉民情况的人不能胜任，这应该是任用汉官的主要理由。

可是，其他也有为了统治汉族居民特意任用汉官的重要理由。天命六年五月，努尔哈赤令人传谕都堂，命令审理投毒人井的汉人，说：

"虚则释之去，实则杀之，惟不得由我等亲斩。我等杀之，恐传我屠降人。著交付八游击杀之。"

看起来满族统治者，考虑引起汉民反抗的可能性，企图利用汉官来吸收直接压制汉民的反感。以上大小各官之外，有些居特别地位的汉官，如李永芳、佟养性、刘兴祚这3个人。

李永芳，原来是明抚顺所游击，天命三年四月，努尔哈赤攻占抚顺的时候，被迫归降。因为明朝边将的投降从来没有，努尔哈赤非常欢喜，嫁给他宗室的女儿。

以后，满人称他"抚西额驸"，作为汉官中的第一人待他。佟养性，先世本是女真的血统，迁移到抚顺世世居住。

在攻占抚顺以前归附努尔哈赤，早就被重用。他也娶努尔哈赤的宗女，得到"西乌里额驸"的称号。

刘兴祚，在乙巳年（1605年）归附努尔哈赤，被起用。满人通常叫他“爱塔”。这3个人，在天命期的汉官中最被重用，但又被任意驱使。

特别征服辽东以后，不断地奉命执行统治汉民的任务，席不暇，四方奔走。以李永芳为例，根据《满文老档》，从天命六年四月到八年五月，他被命令的任务是：

天命六年四月三日，奉命和都堂阿敦、汉人游击们一起，调查明朝旧例及辽东地方的兵员、城堡、人口等数目。

四月十四日，往边境各堡，置官设台。奉命往查镇江未降之汉民。五月五日五月二十五日，招降镇江，带俘虏归回。

八月十二日，监督将镇江之俘获分赏汉官。九月七日，奉命遣官监督各屯所收之人。奉命以银兑换金。

李永芳受到的命令，像镇压叛民、迁移汉民、运送粮食等大规模的任务很多。但是，他正在执行一个任务的时候，往往受到微细的且具体的指令好多次，甚至有时被撤销命令，也有时中途接受别的任务。

他也在出差的地方写信，报告任务怎么执行，这使人看出他负有随时报告经过的义务。总之，他接受的任务，都不是完全委托，而是紧密地互相联络，在中央的控制下执行的。

这样被驱使的情况，佟养性、刘兴祚也是一样的。佟养性承受关乎军事的任务比较多、刘兴祚多半担任南方沿岸的行政业务，任务内容有些差异，不过，他们无论何事都在中央无所不在的指令下活动。

他们无非是努尔哈赤任意役使的工具。不仅汉官，连满官也被禁止专断，不过，看上去努尔哈赤特别要求汉官唯唯诺地服从命令。

在史料上，看不见努尔哈赤对汉官积极征求意见的痕迹。天命八年五月，努尔哈赤听到复州的居民背叛，命令出兵，李永芳告诉他：

"所传复州之人欲叛者，伪耳。乃惑人之诬谤也"，招致努尔哈赤的愤怒。努尔哈赤指责李永芳："尔等以为明帝之长，而我则为一时耳。……因尔心向明，竟以欺瞒相谏。”

他以为汉人李永芳不相信满族政权的未来，有了机会就想背叛。这种疑念存在于他的愤怒的基础上。并且，努尔哈赤对汉官的廉洁也怀疑。

天命七年正月，努尔哈赤责备汉官们征收充兵、服役的人不够，说：“河东之人数万万，倘若尔等免受财帛，何劳无人。”

他又说：抚西额驸、施吾理额驸，我念子婿之情，恩养尔等也。诸贝勒之宅院积有草料乎？尔等宅院有草数堆，皆乃免赋而获者，否则何以得之？

草料堆积在外，显而易见，至于金银，岂可见乎耶？尔等不图报效汗恩，办事不明，一味贪财，非此岂有他哉。而今尔等汉人已不可信矣。

既然汗自己这样说了，汉官的威信当然是不稳定的。七年六月，刘兴祚制止满人虐待汉人的时候，那个满人说：“爱塔身系何大臣？”无视汉官命令。

因为满人怀着汉人本来就蔑视他们的心态，而且有些满人不慎进去汉人村被杀，不相信汉人的满人肯定不少。

天命末期，汉官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李永芳，虽然受到努尔哈赤的申斥，仍然没被治罪，因为努尔哈赤顾忌国外的评论。

不过，当时一部分满人几乎把他当做罪犯。这时期，刘兴祚处在和他同样的处境。遭遇天命十年十月的汉人屠杀，汉官们只被允许保护自己的“近亲”，好不容易才保全了地位和生命。

努尔哈赤时代的汉官，为了统治汉人被最大限度利用。努尔哈赤命令李永芳、佟养性、刘兴祚3个人监督迁移辽西汉民的时候，告诉他们“尔等当身任其劳，勿得倦怠，勤于办理之"，要求不眠不休息地做极困难的工作。

对于努尔哈赤，汉官的利用价值，由于他们懂得汉语与汉民容易沟通、适应管理汉民、能够缓解汉民对满族支配的反感等，总之他们就是因为这一点而被利用。

努尔哈赤只要求他们服从命令，好像没有期待他们主动地为国效力。他可能不相信他们会诚心为满族政权尽力。

按这样的情况，汉官除了顺从努尔哈赤以外没有办法，对他的政策，再怎么劝动一定不可能给以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