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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34年河豚鱼计划诞生到1938年五大臣会议该计划酝酿成熟期间，日本与犹太人关系中增加了一个新的因素，即正在进行的对华战争所产生的后果。

1、上海的犹太人来源

1937年8月，日本顺利地攻进上海。日本在上海占领区只限于中国地界。

上海有两个地区在法律上被称为是“特区”，即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这两个地区大约共有3.8万名外国人，其中包括了约4700名犹太人，他们从来不在中国政府的管辖之下，当然也决不受日本的控制。

上海一开始对犹太人就像对其它人一样开放，于是犹太人一开始就来了。

最早的犹太人商行之一是在1840年建立的沙逊洋行，主要靠鸦片贸易起家，它是在孟买早已取得成功的贸易公司和银行在上海的分支机构。

除了渊源于伊拉克的沙逊之外，那时加入还有其它中东犹太人，如亚伯拉罕家族、哈同家族和嘉道理家族等，大多数家族及时地取得了英国公民的身份。

在战前的上海，中东犹太人相对其在人口中的比例而言是最富、最有权力的。

例如：塞拉斯·哈同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两个管理机构中同时任职，无比显赫。

维克多·沙逊爵士，瘦长而老练，因经营洋行而成为百万富翁，人称“东方摩根”，他在上海拥有的地产价值约900万英镑。上海金融交易所主席和99家会员中的三分之一以上是中东犹太人。但在30年代，上海中东犹太人的总数不超过700人。

约自20世纪初始，一个逐渐扩大的欧洲犹太人社区加入了上海的犹太人行列，他们多数来自俄国，大多于30年代初来自满洲，他们是被日本人驱赶出来的。

从政治上说，绝大多数欧洲犹太人是“无国籍者”，其中许多是丧失了俄国国籍的犹太人。1937年日本控制上海时，来自俄国的欧洲犹太人约4000人左右。

30年代中期，上海的欧洲犹太人社区，因来自德国和奥地利难民人数的不断增加而膨胀。

这批难民到1938年末有1.5万人，俄国和德国涌入的难民都定居在虹口。

虽然公共租界在名义上仍是自由的，但犹太人则毫无疑问更乐意接受日本的影响。

2、日本人的三个目标

犬塚1939年4月在上海的海军局工作，不出数月，利用犹太人计划的整个焦点开始移离满洲，会议不再在大连或哈尔滨而是在上海举行了。

在这些会议上出现了一个新面孔，即驻上海总领事石黑四郎。

他与其说是“犹太问题专家”，不如说是一名外务省派来专事处理有关军事干预方面问题的外交官。从1939年春季开始，犬塚大佐、安江大佐以及所较少的石黑总领事等3人，精密地策划如何操纵犹太人，如何着手难民居留地计划，如何将该计划介绍给那些有潜力、能给予财政资助的人。

犬塚、安江和石黑接连几个星期在上海总领事馆碰头，当看来需要绝对保密之时，3人就在日本的战舰“出云号”上聚会，它停泊在外滩日本领事馆的可见之处。

为取得成功，犬塚与欧洲犹太人社区建立了关系，以便为将来求得中东犹太人的善意和庞大的资金来源打下基础。欧洲犹太人早已发出了与日本人合作的信号。

犬塚擅长英语、俄语和法语，便于对话。到1939年中，犬塚已成功地将他的真诚兑成了现金。主要由日本人、中国人、欧洲犹太人和中东犹太人筹资70万元组建的太平洋贸易公司成立了。

差不多在太平洋贸易公司问世的同时，犬塚达到了另一个长期追求的目标：不可捉摸的维克多·沙逊爵士终于接受了他的宴会邀请。

在满洲工作的安江也正在加紧活动，计划在12月召开第三次犹太人社区会议。

更重要的，仍然担任南满铁道株式会社总裁的松冈洋右聘请了一位世界上唯一能讲希伯来语的日本人进入了它的公共关系部，这人就是小辻诚祐，一位基督教牧师。小辻的专门领域《圣经》使他成为古典希伯来语专家。此外，他还写过一本日文希伯来语语法，此书虽不畅销，但足以使他成为向满洲犹太人求爱的最合适人选。

为了进一步发展日本与日俱增的亲善，安江为哈尔滨的犹太人领袖考夫曼医生安排了对东京的正式访问。1939年整个5月份考夫曼访问了内阁各省，所受的接待一次比一次更殷勤。

考夫曼在回满洲之前被授予帝国勋章，普通公民很少能获此荣誉，外国人更是罕见。

为直接的与美国犹太人社区的联系，1939年初，犬塚与大阪的一名金属制罐厂主——田村光三进行了接触。

田村曾在麻省理工学院读书，以后又常到纽约购买零碎金属。田村与犹太人有业务往来，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知道他的国家对美国犹太人感兴趣。日本驻华盛顿大使馆曾请他评价美国犹太人社区对日本的感情，当犬塚来访时，他正为此在工作。

犬塚请田村把他所接触的犹太人笼统地谈一下，以探听他们对日本可能在其控制的亚洲某地提供欧洲难民居留点的反应。

因为田村已答应了大使馆的要求，所以同意帮助犬塚。

1939年4月他在纽约列出了一个3人名单，他们是：奥托·纪尔逊、恩斯特·格鲁鲍姆、弗朗兹·赫许兰。

这3人都是包括共同分配委员会在内的各种犹太人社区自助机构中的活跃分子。

赫许兰是美国犹太人大会主席拉比斯蒂芬·魏斯的密友。格鲁鲍姆是赫许兰的姑表兄弟，当时为世界犹太人大会理事会理事。不论是出于偶然还是精密策划，田村这张名单为犬塚和它的“犹太问题专家”伙伴提供了在美国犹太人社区中极少利用的接触者。

1939年仲春，在上海的犹太问题“专家们”觉得，他们已经为烹制河豚鱼做了所有可能做的工作。

3、犹太国的规模

日本人不能首先发起这项亲犹计划，这是一贯的政策，需要有一个犹太人来发起这一计划。

1939年3月，显然是出于日本人的倡议，有一名犹太人做了这件好事。

他即是留·齐克曼，一位关心欧洲犹太人情况的富裕的满洲犹太人。他向犬塚和他的两位伙伴谈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问：

有没有可能将200名皮革工人及其家属总共600多人员移居到“满洲国”某一郊区小镇？齐克曼本人愿意提供一些所需款项，此外，他可通过美国犹太人大会设法从美国人那里取得20万美元。

对“犹太问题专家”来说，这是一个求之不得、正中下怀的请求，但还太保守了。

犬塚称：“3000人更好些。"齐克曼犹豫了，他认为一开始以少量的居留民为宜。然而齐克曼想些什么已不再重要了。犹太人已首先提出了这一建议，剩下的是日本人的事情了。

7月7日，它以一份机密的共同研究报告的形式出现，标题颇为动听：“关于引入犹太资金的研究和分析。”

这份长达90页的文件所谈并非完全是居留地计划。它也包括了吸收上海富裕的中东犹太人资金投放的手段，此外还有数页机密报告谈的是支配美国公众舆论的计划。

犹太人新闻工作者（二战前，美国新闻工作者中80%是犹太人)，将被邀请访问日本以写出有关这个国家的充满热情的报道。好莱坞电影制造商（二战前，好莱坞电影制造商大都是犹太人)将被邀请到上海拍片，以说明日本人对待上海的难民如何亲切。

但此项报告的核心是计划建立一个犹太难民居留地。

有几个地方被提出以供选择，安江赞成在“满洲国”某地区，犬塚和石黑鼓吹在上海邻近地区。关于人口规模又有几种不同意见，自1.8万人直至90万人。

每一种设计的人口规模都带来按照“现代城市规划标准”所确定的一连串的数字，如人均占地面积，公共使用面积，个人使用面积，等等。当难民人数达到100万时，他们日常生活的各种需要必需考虑，如小学和高中、教堂、医院、下水道系统、工业地区、停车点等等。

但居留地计划中有一点是完全确定了的：

虽然犹太人将享有整个宗教、文化和教育方面的自治，但在其它一切方面居留地完全受日本人的支配。

为使计划现实一些，“专家们”提出了一些数据，但他们有意地留有余地。他们自己只定个调子，费用则让犹太人来负担，当然不是指难民，而是所有那些在日本人看来控制了世界上大量资金的“犹太种族成员”。

但是，日本人对3万难民的安置费还是提出了一个可接受的大体价格：1亿美元。

那时1亿美元约等于2亿日元，显然远远超过了移民3万人所需的费用，即使把这些人安置在最偏远的原野也用不了。

而实际上日本人认为居留地本身只要吸收1200万日元左右就够了，其余18800万日元（约合9400万美元）日本打算以信贷的形式弄到手，用来购买美国各种物品。

4、影响“河豚鱼计划”的关键人物

从策略上考虑，日本人决定安抚在上海的要求遏制难民流入的中东犹太人。

1939年8月9日，犬塚大佐宣布了限制犹太人今后从欧洲或“满洲国”移民来上海的措施：从这以后，来上海的难民需要交400美元的“保证金”并持有任职合同。不出所料，移民实际上停止了。上海的犹太人感到高兴和满足。

纪尔逊、格鲁鲍姆和赫许兰对田村提出的计划表现出可喜的热情。但他们本质上是商人，不能代表整个美国犹太人社区。有一人看来可作为整个美国犹太人社区的代言人，他即是世界犹太人大会主席拉比斯蒂芬·魏斯。

66岁的魏斯是美国最受尊敬者之一。由于他和威尔逊及罗斯福都是密友，美国人和一些国外人士都相信他对美国政府的决策有相当影响。

拉比魏斯在政治上和宗教上都是自由主义者。他是犹太教改革派和犹太复国主义的主要发言人之一。

他从事过劳工运动、争取世界和平运动以及争取一切少数民族文化和政治权利的斗争。他也顽强地反对日本人。自从日本开始入侵亚洲大陆以来，魏斯在书信中、文章上和讲道时连续不断地讲述日本在中国的“罪恶侵略”并劝告美国应采取行动“缩短战争或者引向另一场战争，使日本不可能继续对中国进行残酷而罪恶的侵略”。

1940年初，田村与斯蒂芬·魏斯在魏斯的办公室内会晤。

田村说：

日本将为有一个建立在日本占领的中国土地上的犹太人居留地而感到光荣。当然，这需要花些钱，但不能指望由日本自己来掏钱。虽然如此，但除了建设房屋、工厂、道路和其它娱乐设施所需基本费用以外，日本并不要求现金，而乐于与美国签订贸易协定以取得工业机械、零碎金属和燃料等东西。

魏斯从容不追地说：

“日本政府显然似乎已说服了一大批有不同见解的人，使他们相信日本政府从内心对犹太人感兴趣。但我已经在过去几年中注意到日本军队…，我相信军队这一机构现在正控制着日本占领的满洲和中国。”

田村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日本军队即使不说是非人道地也可称是过分严酷地对待它们控制之下的别的少数民族。例如满洲人或朝鲜人，他们之厌恶日本人大概在人类历史上还没有任何被征服者对君主的憎恶可与比拟。当然，中国人，特别是南京的居民——自然不包括那些在1937年弃城之后被屠杀的30万平民——不会对生活在日本占领之下的土地上感到高兴。”

斯蒂芬·魏斯不愧是一位公众代言人，他讲话时平静而有礼貌，他的语调如此通情达理以至近乎友好。

田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言不发。

魏斯问：“田村先生，你代表日本军人政府吗？”田村摇头。

魏斯又问：“关于居留地计划一事曾与我们的国务院讨论过吗？”

田村强作镇静地回答：“我相信还没有。我认为似乎美国的犹太人社区可以直接与日本接触。或者美国的犹太人社区可利用它的相当大的影响，某种‘统治者背后的力量’，说服政府在这方面或其它方面信任日本。”

“我懂了。”魏斯说，他背靠在转椅上，似乎在衡量某几种可能性。

然后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田村先生，我要更正一下你似乎持有的一种错误印象。美国的犹太人无论从各方面说绝非你所谈到的统治者后面的力量。我们的影响正如在民主政治中的任何较小的少数民族一样，不多也不少。

至于美国向日本输出如原油、重型机器、零碎金属等东西的问题，这些东西可能被认作是战略物资，无论如何它们是非常相似的，即使并非等同，这些物资也包括在‘道义禁运’中，它现在已生效了几个月。田村先生，你是否想到，对于一个美国犹太人来说，这样做可能是一项颇不爱国的举动。不经与国务院充分磋商，即使是讨论将来把此类物质输出到一个非盟友国家也是不妥的。”

“不爱国”这词听起来有些耳熟。赫许兰曾经向田村提及魏斯是位“超级爱国者”，他认为美国在今日世界中是犹太人唯一真正安全的地方，犹太人、特别是犹太人领袖应当专心注意不要显示出有不忠于美国政府政策的迹象。

但是，田村可能认为不爱国的问题显然是个无须回答的反诘。

田村担心会谈可能在消极的音调中结束，他勉强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赶紧说道：

“魏斯博士，百闻不如一见，请你来日本、满洲国和中国，你自己来看一下，犹太人在日本帝国中是怎样生活的，居留在那里的许多人是怎样安居乐业的。如果你本人不能来，请派一个代表来，任何一个你能信任并能回来忠实汇报的人都可以。我们对你派任何人来调查都完全开放。”

他们已经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拉比魏斯沉默了一会儿，又一次坚定地看着来访者。他一手开门另一手有礼貌地向田村伸出：

“田村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你回日本旅程愉快。”

没有其它选择，田村握了一下手即走出了房门。他承认自己失败了，但不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办。

5、“河豚鱼计划”为何破产？

尽管田村对这次与魏斯的会面发回了令人沮丧的报告，但犬塚仍不死心，甚至劝说另一位在上海受到高度尊敬的中东犹太人爱里斯·哈伊姆发份电报给魏斯，内容如下：

“有关你与田村讨论的难民移民，请相信日本政府的善意。派代表团来至为重要，请答复田村。爱里斯·哈伊姆。”

数日之后，美国犹太人大会收到一份1939年12月23日至26日在哈尔滨召开的第三次远东犹太人社区会议所通过的秘密决议：

“我们也对日本深表感谢…由于他们给予移民及犹太居民良好对待，现在犹太难民已如潮涌般进入远东各地，尤其是上海。数千人无处可居，现正被收容在学校大楼中及他处。如果通过日本的努力能为这些难民在远东提供得以安适生活和居留的地点，则我们世界犹太人社区将对日本充满感激之情。

如果日本同意（即日本如果提供某地），我们双方将负责建设居留地并保证竭尽全力为建设——新亚洲而合作。”

但是到1940年1月末，日本所谓的犹太“专家们”迫于现实，既没有得到及时答复，可能也不会有迟到的反应，也没有计划来日本访问的代表团。

在“出云号”战舰上的司令部中，犬塚、安江和石黑因失望和挫折而苦恼，他们的“河豚鱼计划”已于顷刻之间完全受阻。

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他们一再这样问自己。

为什么斯蒂芬·魏斯对此意见不作调查？正如日本人中没有一个代言人能使斯蒂芬·魏斯相信“河豚鱼”计划的可能性那样，上海也没有一个美国犹太人能向日本人解释魏斯的反应。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与田村会谈后不出数月，拉比魏斯开始缓和了对日本的厌恶情绪。

然而，到1940年7月，南满铁道株式会社总裁，计划使犹太人移居日本的企业家鲇川的密友松冈洋右脱离了铁路岗位，成为日本外务大臣。处于那样的地位，松冈胸中有许多较之拯救犹太人计划更为重要的事情。

相反，到7月末，他使日本政府与德国、意大利缔结了军事同盟，这一三国公约直至9月才公开签字。

但是，即使是最初的磋商在当时也足以表明“河豚鱼”计划结束了。

不论与犹太当权者达成什么协议，当日本宣布与犹太人的头号敌人鉴订了军事同盟时，它们必然全盘被否定。

再也不会有犹太人的投资，再也不会有犹太人居留地，再也不会有犹太人来转移美国公众的反日舆论。

日本人与犹太人之间6年来的运筹谋划、搭桥引线和修修补补都将因犹太人爆发出的对三国公约的愤怒而付诸东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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