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跨越千年的钱塘梦,与西子湖畔的悲欢离合|杭州文旅指南

与朋友从 上海 躲进西湖那一天,一段沉重的感情刚刚结束。冬日的西湖,天与水与零星的雪糅杂在一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远远地望见水中青黑色的浮岛,稍稍走近却是落满雪的山上一处未被覆盖的突起。这种错位的疏离感,确也将心头所想涂抹得不真实了一些,倒颇有些利于遗忘的窃喜。
西湖的水,不知怎得有种独特的共情能力。心且闲适,便看尽一汪油绿的春水;枉生愤懑,这水面又即刻起了波涛;而我来到西湖边的头一夜, 平湖 上一轮夜月微微残缺,山风卷来枝桠,打在窗上噼啪作响,像是一口幽深枯井里胡乱扔进一把沙。
这座城市对我而言并不陌生,但这次举目四望,忽又察觉这座城市的山水之间处处留着爱情足迹,从古到今莫不如是。西泠桥畔埋着年少消陨的佳人苏小小,许仙和白蛇邂逅的断桥,灵隐里求姻缘的善男信女,还有冲不破世俗桎梏的相恋之人双双投湖的长桥。

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

还有三生石。第一次读它的故事,是在苏东坡的《僧圆泽传》,那时候,它还无关男女风月,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李源与禅师圆泽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圆泽辞世前与李源约定十三年后在天竺寺外的三生石前见面。十三年后的中秋之夜,李源如约而至,圆泽则转世成为小牧童与他相见后再飘然离去,于是三生石就是他们这段穿越前世今生的友情的见证。
但三生石逐渐地与爱情有了关联,缘定三生更是爱情小说中常用的词,一对对痴男怨女为此不得解脱。坚硬的石块,被缠上象征情与欲的丝线,一头缠在缝纫机上,机器一开,一圈圈拉扯着本就敏感的内心,再看那石块,并不伤及分毫。无数个日子就在这样祈祷和疑心感情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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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夜航船摇橹的欸乃,总觉自己也是大半为飘渺之缘分忧虑怅然之人,甚至想抓住西湖边那些早已远去的影子,杯弓畅谈,向这千年不换的水问个明白。但西湖边的故事,总归过于多而繁乱,正如余秋雨所述,“遗迹过密,名位过重,山水亭舍与历史的牵连过多”。只得静心端坐,从湖堤下集聚千年的泥土中翻找些陈事过往。
悠悠西湖水,映照出无数个背影,西子湖畔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大多与它们有关。

孤山不孤

钱塘故事的起点,在孤山。

孤山

孤山,是西湖孤岛上的一座山。西湖最著名的“西湖三怪”,“孤山不顾寡人孤,长桥不长情意长,断桥不断肝肠断”中的孤山,说的便是这里。说是山,实际上只是一座小土丘。
一千年前,这座小山却是南宋小政权眼中的“金饽饽”。
金兵铁蹄肆意践踏,风雨飘摇的大宋挥师南下,途径 浙江 临安 。这座原意“临时安顿”的城市,却似泥淖般禁锢了南宋皇帝的脚步。西湖的歌舞升平、吴侬软语,让他逐渐失却了那颗收复失地的决心。

孤山

那一年,南宋册封的功臣辛弃疾不知道,他曾经魂牵梦绕的家乡只是空中楼阁;他梦中千千万万次的奔跑,只沉睡在那个唤作幻梦的地方;他絮絮念叨的战场容不了他闪着金光的铁戟。一个人的怒吼抹不开一个时代的苍凉。他倒下,又爬起来,再倒下,他的戟被折弯,背弓的生疼,他被压在人群中,压在故乡厚重的泥土下,无法行走。
一座山,骨子里总归与它所埋藏的骨茔往事扯不开关系。孤山上,一座座富丽堂皇的楼阁与寝宫拔地而起。那气派的歇山顶理应望见万里江山,却只能看见白堤边西湖一角的碧水。人总说孤山不孤,但它总归是孤独的。对于寄居这弹丸山顶,凭栏远望的南宋皇帝而言,孤独早已成为家常便饭。孤山不孤,孤独的只是山上如麻雀一样的君主。
一队太平军,一场春秋梦。这些亭台楼阁,终究毁在了隆隆炮火之中。如今的孤山上,大量行宫、庭院遗址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那是一场残破碎梦的一部分。

孤山

悠悠西湖水,映照出无数个背影,而西子湖畔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大多与它们有关。

穿林打叶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这是苏东坡笔下的西湖,也是他“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洒脱。做 杭州 通判期间,疏浚西湖,堆泥成堤的苏东坡,创造了一个“变废为宝”的神话。
世间许多弃物的归宿往往如此。“非是不堪为器用,都因良将未留心”。这是苏东坡一生最真实的写照。这不仅是苏东坡写给西湖淤泥的心得,更是面对自身境遇的感叹。世间几人才如此?哪堪青壮贬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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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 刺史白居易在《钱塘湖春行》中写道,“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 白沙 堤。”白堤便因此得名。这座连接着断桥与孤山的长堤,还见证了苏小小、秋瑾与白娘子一生的悲欢与无奈。那段“断桥不断肝肠断”的传说,那个“孤山不顾寡人孤”的南宋小朝廷,与那颗“无限伤心家国恨,长歌慷慨莫徘徊”的壮志英魂,永远印刻在了西湖边嶙峋的山石之中。

钱王祠

这样的怅惋与彻悟,还催生出一个看透一切、超然物外的林和靖。植梅放鹤20年,他留给西子湖一个精巧到几乎四四方方的传说。没有涟漪的生活,将他的诗抚成一张纸,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成为咏梅之句的绝唱。孤山上的隐士,倒颇像那个躬耕垂钓的严子陵,只不过后者匿于远山,相较于近水楼台的林和靖而言似乎更不废抵御诱惑的心气。一个隐士,能在孤山白堤这样的地方梅妻鹤子,应当是一种极奇罕的偏执。但这种封闭也逐渐给腐烂以机会,遍地鹤羽逐渐干枯如针,成为避世文人的一个虚幻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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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感叹道,文明的进步与突进逐渐消解,樱红鸳啼甚嚣尘上。十年寒窗,博览文史,走到了民族文化的高坡前,与社会交手不了几个回合,便把一切尘埋进一座座孤山。
但孤山脚下,苏小小墓与秋瑾墓前,凭吊的民众日夜不断。那本应是萧索的代名词的墓碑上,刻满了动人的真情与勇敢。那之于生命与际遇的超越,是对孤山上那个曾经的政权最有力的嘲讽。
还有孤山之巅的那一方文人之印,伴随着西泠印社的名字,走过百年多的守望与风雨,成就了半个西湖文化图腾。

雷峰夕照

杨万里一首《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画出了西湖最为妖艳的一个侧影。“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首诗与倒掉的雷峰塔,和屡建屡毁的净慈寺“南屏晚钟”一道,成为杭人不可磨灭的集体记忆。
雷峰塔正对面不远处的湖边,便是长桥。它现在更为熟知的身份,是“观雷峰夕照的最佳地点”。“长桥不长情意长”,是西湖三怪之一。那一对投桥殉情的相爱之人,道尽了那个时代追求爱情的艰难与无奈。因此,长桥又名双投桥,不过杭人依然习惯性称它长桥。似乎这样,它才能联通起两个互不相让却相望千年的时代。

青骢油伞

长桥之情虽浓烈,虽热切,虽奔放,虽不羁,个中蕴含的大美,却很难有个可供支撑的实体。那对恋人太抽象,以至于在具体形象上几乎被一笔带过,难跳入脑中,做两个穿袍带锦的“人”。但苏小小可以,她把美活成了一首可供诵读的诗,一袭繁星闪耀的袍,一把青葱灵动的油纸伞。
有人说,“苏东坡把美衍化成了诗文和长堤,林和靖把美寄托于梅花与白鹤,而苏小小,则一直把美熨帖着自己的本体生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转捩,只是凭借自身,发散出生命意识的微波。”传说她曾遇一书生穷困潦倒,便慷慨解囊,助其走上仕途。不知他们是否曾乘着马车赶路,车辙踏过,山花盛开,那首脍炙人口的《同心歌》大概便是此时所写。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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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她,无疑是此世最幸福的女人。或许正因如此,就连对贞节操守苛刻至极的 中国 文人,都以某种放低了的姿态,去歌颂苏小小的真与美。
然而,书生未归,情人已去,她没能得到那个时代一个女人所应有的圆满。从此,她把对感情的倾诉全部,甚至加倍转化成了对美的追求。她不愿做冷月肃风里的离人,而选择成为春花风月里无数人心头的甜桂花。甚至,当命运在19岁便剥夺了她的生命,这个过早的香消玉殒,于她而言成了一种莫大的成全。

苏小小墓前,凭吊的游人往来如梭,他们的故事在不大的一方土地上横横竖竖地编织了一遍又一遍。西湖黄昏的水气里,苏小小的形象越来越模糊,但她在历史上本身就是缺乏史料的。与其说她是一个站在世俗感情对立面的孤独女子,倒不如把她归结为一面郁结了不满、挣扎、患失与洒脱的镜子,它照出了一个个真实的苏小小。

秋水映霞

断桥旁边的北山路上,立着新新饭店崭新的楼宇。若干年前,当我第一次从西 湖北 岸踱步而过,那座山庄还老老实实地站着,躲在阳光刺眼的阴影里。我不知道那块匾额后面的红土里埋着什么故事,只是觉得它的名字里,或许掺杂着些不切实际的温柔和浪漫。
后来,当我从书上读到那个如秋水般温柔的女子,那座庄园已大门紧闭,等待一双无法阻挡的大手将它拆解,成为新新饭店新鲜血肉的一部分。
前一次,我来得太早;而这一次,我来得恰有些迟。世间许多事,诸多感情,即是如此。

秋水山庄

史量才第一次视沈秋水为知音时,她的名字还是沈慧芝,而他也不是那个凭借《申报》火遍 上海 滩的报业大王。因家境贫苦,她很小就被卖作雏妓。在与史量才高山流水的年纪,被一军阀(一说为贝勒)抢去。多年后,军阀故去,沈慧芝重回 上海 滩,两颗从未冷却的心便如火般燃烧起来。
许多年以后,她还记得那句占据了她身心的话。“慧芝啊,人世间值得让人‘望穿秋水’的,怕只有你而已。慧芝呀慧芝,我往后只叫你‘秋水’吧,好吗?”从此,她成了他的秋水,深情而细腻,浸润着岁月几多温柔。这一切仿佛会一直流淌下去,若不是史良才三太太的出现。

秋水山庄

她感受到一种带着些难以置信的愤怒与悲痛。在此之前,她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所有,坚信能够与他厮守终生。悲痛欲绝的沈秋水,始终无法在容忍与愤恨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她的感情奔腾得太肆意,水花激荡,找不到出口。
史量才于是建造了这座秋水山庄,并亲提匾额,交到秋水手上。在那个年代,一栋庄园虽不是治愈一切的灵丹妙药,却能够给最初的碰撞找到些湿润的温床。那些日子,史量才时常流连于此,与秋水恢复了当年的琴瑟和鸣。甚至在后来,史良才胃病加重,干脆直接住进了秋水山庄。那些肆意的、愤恨的奔涌,被暂时锁在了西子湖畔这座与世隔绝的庄园中。若是没有另一半的陪伴,这座偌大的、仿照红楼梦中怡红院设计的院落,对于一个柔弱的女子来说,料想会有些凄冷。登上山庄二楼望出去,能看到西湖边那座小小的断桥。在这里,她曾经是最幸福的女人;在这里,她也是最不幸的女人。

秋水山庄

1934年末,在与沈秋水同乘的车子上,史量才遭到特务暗杀,一代报业大王就此陨落。那天,距离秋水山庄的落成还不足两年。
对于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幸福或许就像手心的一掬水,即便颤巍巍地捧起,小心地呵护,转眼间便会流失殆尽,无处找寻。那之后,沈秋水活成了一个传说。据说她在西 湖北 山路的葛岭度过了22个静默的岁月。临终时,沈秋水叮嘱后人,将她独自埋葬,与那个带给了她所有幸与不幸地男人彻底分开。
而那座秋水山庄,慢慢被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直到被彻底抹去。

秋水山庄

与秋水涓流的含蓄不同,王映霞和郁达夫的故事,开始得极其浪漫与不切实际。一见钟情,抛妻弃子,盛婚迎娶......郁达夫用最大的热忱和不留退路,拥抱了这一段旷世恋情。
最好的年纪,最好的时光,像花儿一样。最好的花凋谢时,也是最令人伤感的。
往事终会消逝无踪,回忆也并不可靠。谁也没有慧眼可以穿越历史尘埃,看清真相。在维系了12年之后,王映霞和郁达夫协议离婚。那时的 中国 ,正在经历风雨飘摇的考验,郁达夫与王映霞的离别,也只是纷纷落絮中的一片。不过,这段往事,至今让西湖边的人民唏嘘不已。

离开了王映霞的郁达夫,剩余时间并不长。他流落 南阳 ,最后被日军秘密杀害。而王映霞则要面对一段更漫长的人生。迁居 重庆 后,王映霞嫁给了 重庆 华中航运局经理钟贤道。
在后来的自传中,王映霞写道:“前一个他,才气横溢,在国内外文坛上享有盛名。后一个他,无名小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如果没有前一个他,也许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没有后一个他,相互体贴,共同生活40年,我的后半生也许仍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这些看似轻描淡写的句子,是王映霞对前后两位丈夫的评价,也是一个女人饱经世事后的叹息。
同大多数西湖边落寞的背影一样,或许是出于妥协,或许是寻求开解,王映霞和沈秋水的后半生,都与寺庙结下了某种缘分。

半生云烟

在“姻缘文化”与寺庙故事盛行的 杭州 ,弘一法师李叔同大概是个美丽的意外。
百年以前的那个初秋,天气一如今日般微凉。李叔同走进虎跑寺出家,正式成为“弘一法师”。从此,前尘往事,再无挂念。

虎跑梦泉

纵观弘一法师的一生,虎跑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1916年,李叔同第一次踏进定慧寺的大门,在虎跑泉边进行“断食”,埋下了出家的种子。这项常人难以胜任的挑战,李叔同用那份认真和执着完成了。正如其弟子丰子恺说的那样:“弘一法师由翩翩公子一变而为留学生,又变而为教师,三变而为道人,四变而为和尚。每做一种人,都十分像样。好比全能的优伶:起老生像个老生,起小生像个小生,起大面而又很像个大面……都是‘认真’的缘故。”

虎跑梦泉

虎跑梦泉

时至今日,弘一法师选择出家的具体原因仍不得而知。或许那首写给友人的《送别》,即暗含了对过去岁月的挥别和总结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古树参天的虎跑径和叮叮咚咚的清泉,曾经给了乱世中的李叔同莫大的宁静 和平 和。那些笔直高耸的含笑、雪杉,见证了大师悲欣交集的后半生的开始。从此含晖亭便是长亭,虎跑径即是古道,悠远的暮鼓替代了笛声的清残,夕阳中的寺门隔开了山外山。
但即便是以置身世外的姿势存在的寺与塔,身世也并不总如西湖水般平静蓦然。

雷峰夕照

1924年9月25日,雷峰塔倒了。部分原因是乱世来临,盗挖事件不断所致。第二日,废墟上, 杭州 市民疯抢塔砖。远在 北京 的鲁迅写了《论雷峰塔的倒掉》。这样的场景,有理由让 杭州 人感到羞耻和愤怒。曾经令 杭州 人自豪的“雷峰夕照”,成为了 杭州 人“悲欣交集”的集体记忆。咫尺之遥的净慈寺,历史上也历经多次火灾,一度除了那座望穿千年云烟的山门,什么都没有剩下。
好在,“南屏晚钟”与“雷峰夕照”早已成为杭人不可磨灭的共同记忆。它印刻在无数诗文案宗中,如同那首著名的诗一样,渐渐成为西子湖血肉的一部分。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而那西湖边鳞次栉比的寺庙,不知隐藏了多少故事?

南屏晚钟

“西湖十景”之一的“南屏晚钟”,不晓得让多少人心生困惑:千百年以来,寺庙都是“晨钟暮鼓”的作息,钟声怎么会在晚上响起呢?

净慈寺

这种疑惑绝非空穴来风。事实上,净慈寺最早确实是遵循晨钟暮鼓之规律的,直到康熙帝的到来。三百年前的一个傍晚,南巡途中的康熙帝走进净慈寺,心血来潮间撞了大钟,并提笔留下了“南屏晓钟”的御笔。然而,杭人似乎更偏爱晚钟之说,甚至斗胆模仿康熙帝笔迹,改一个字为“南屏晚钟”。从此,回荡在南 屏山 翠柏之间的袅袅钟声,伴随着落在雷峰塔沿上的夕阳,成为西湖十景之二。

不过,这座千年古刹与门口的雷峰塔一起,成为滚滚历史中多灾多难的代名词。

净慈寺

1924年9月25日,雷峰塔倒了。部分原因是乱世来临,盗挖事件不断所致。第二日,废墟上, 杭州 市民疯抢塔砖。远在 北京 的鲁迅写了《论雷峰塔的倒掉》。这样的场景,有理由让 杭州 人感到羞耻和愤怒。曾经令 杭州 人自豪的“雷峰夕照”,成为了 杭州 人“悲欣交集”的集体记忆。咫尺之遥的净慈寺,历史上也历经多次火灾,一度除了那座望穿千年云烟的山门,什么都没有剩下。

好在,“南屏晚钟”与“雷峰夕照”早已成为杭人不可磨灭的共同记忆。它印刻在无数诗文案宗中,如同那首著名的诗一样,渐渐成为西子湖血肉的一部分。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南屏晚钟

如今,那些曾经的故事与秘密,大多都隐藏在层层大殿和楼宇之中,恍然间,依然可以发见。进入寺门,静立相迎的是蓊蓊郁郁的娑罗树。传说释迦牟尼在无忧树下出生,在菩提树下得道,在娑罗树下圆寂。若不细细观察,很容易忽略这些小细节。最高处的释迦殿前还隐藏着一座小小的净慈寺博物馆,馆藏众多画作和雕塑都是稀世珍品。其中吸引我的是一副寺中运木井的画作,那一道道粗麻绳在井内壁上勒出的痕迹仿佛是有生命的,在诉说着什么。传说那口井是济公运木取水所用,千百年来,甘甜不竭,似乎象征着净慈寺顽强蓬勃的生命力。

净慈寺


门当户对

早听闻 杭州 有个盛大的“相亲角”,就安排在梁祝故事所及的万松书院。六百年前,王阳明还曾驻此讲经。朋友念之浪漫,数次催我前往一观,终是盛情难却,游毕西湖,便沿雷峰塔旁的小路上去,慢慢找寻。

万松书院

一路群山围绕,远远便听闻隐约唏簌的响动。这声音从细微逐渐转向喧嚣,直到如钱塘潮铺天盖地地涌来,便知是到了。

万松书院

每周六,书院门口都会排起相亲的大阵仗,一场宏大的演出即刻上演。这里有条成文的鄙视链:本地的看不起外地的,有房的瞧不上租房的,本科不能“下嫁”专科,国企注定与私企缘不相合……父母辈们拿着牌子,拉动横幅,三言两语之间,已如武林高手般探出对方虚实。平日菜场上争分夺两的智慧,被毫无保留地搬上婚姻场,成为一场身份、学识和品味的较量。唯独不见这场演出原本的主角,年轻人。
但我总隐隐察觉出异样,似乎这份浪漫里,藏着难以言说的矛盾。

万松书院

在民间,万松书院又被称为梁祝书院,因为这里是《梁祝》中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三年的地方。迟钝的梁山伯始终未察觉身边的祝英台是女儿身,直到师母点破才恍然 大悟 。奈何此时祝英台已被父亲缔结婚约,梁山伯遂郁郁而终。听闻消息,五内俱崩的祝英台跳入爱人坟墓,双双化蝶。这个故事,已流传几百年之久。
三年时光,暗愫萌动,在这静谧之地悄悄发芽。松涛柏海中的万松书院很静,是 平湖 的静,冷泉的静,静得只听到朗朗读书声和啾啾虫鸣,静得只听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慕。这里是小隐,也是大隐,隐于寒窗,隐于世俗之外,一个父母之命触碰不到的理想国,一个爱情至上的图腾。
因此,当苛挑严选的人流在这里织成一张世俗的大网,无数男男女女在其中做困兽之斗,我的内心生出一种难以抹去的疑问,
对门当户对的反抗,何以变成另一场门当户对的狂欢?

万松书院

料想梁祝二人若魂灵在世,徘徊于万松书院的松涛与云海之中,内心当是极忿恨不平的。他们用生命做裳,为一个时代的忠贞爱情裁出一套近乎完美的袍,却不曾想被随意拿来改张,成为俗不可耐的流苏。
走上书院顶,喧嚣渐渐听不见了。书院西湖一侧的 石林 上,能望见波光粼粼的阔远水面与雷峰塔。不知六百年前,在此讲学的王阳明是否也是这样极目远眺,阅尽净慈寺的晨钟暮鼓,日月晨昏。1924年,雷峰塔轰然坍颓,留下一地残砖碎瓦,唯一聊可慰藉的,大概是那个用一生去冲破爱情魔障的白娘子终于重获了自由。

六和听涛

桂花一落,杭城就冷了。几十年前一个清冷的晨,成千上万拖包带裹的青年从闸口出发,跳上火车。无数包行李扛在肩上,拽在手上,夹在腋下,踉踉跄跄的,像是在测试一个时代的承压能力。1969年,整整22趟列车从这里鸣笛启程,满载知青奔向远方,不久以后,他们的血液里会印上 黑龙江 、 新疆 这样的名字。那是六和塔旁的白塔公园极热闹的一年,无数个晨曦熹微的光里,闸口白塔目送那些男男女女踏上绿色的铁皮火车,与家人挥手告别。

白塔公园

我走上门式起重机改装的江景咖啡厅,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不远处的绿皮小火车发出慢吞吞的“呜呜”声,几个游人轻巧地跳上去,在徐徐挪动的车身里,时光仿佛倒退几十年。

白塔公园

1934年,那是闸口站开通近30年后,才女林徽因带着肺病,与梁思成来到这里,参与残破的白塔与六和塔的测绘工作。这两座历尽毁损的千年古刹,彼时已伤痕累累。
她们惊奇地发现,这座白塔与灵隐寺双塔形制几乎相同,甚至很可能出自同一匠师之手。梁思成盛赞白塔,为“晚唐五代至宋初南方以至全国此类石塔的经典之作”。那一次的邂逅,同时为林徽因与六和塔的生命点起了一盏不灭的明灯。历史的诡谲与隽永,在梁思成与林徽因的手中,在一幅幅图纸上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他们的手稿,为后来的三次六和塔修复工作奠定了基础。杭城温婉的桂花香里,林徽因与梁思成因这项发现兴奋异常。

六和塔

那时,钱塘时常有雾。在那种细腻的水汽里,杭城的时光是慢的,一如几百年前 临安 城里的歌舞升平。那时的白塔,原是钱塘与古运河船只的航标。 塔下 有白塔寺与白塔桥,桥边有商贩叫卖一种类似“导游图”的“ 临安 城地经”。有诗云,“白塔桥边卖地经,长亭短驿最分明。如何只说 临安 路,不较中原有几程”,这座原意“临时安顿”的城市,却如灌满了钱塘秋水的泥淖,困住了南宋皇帝收复失地的脚步。即便是有那九级白塔指路,也无法辨别方向。

白塔公园

沿着胶济铁路前行的林徽因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些图纸会随着战事的爆发而沉积箱底,直到四十年后,梁思成那篇关于闸口白塔的报告才刊登出版。那一年,梁思成与林徽因早已不在人世。
火车声似乎停住了,我看向窗外,眼前是影像模糊的钱塘与浓重的夜。小火车上走下来一对情侣,随即向远处挪动,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看不真切。

白塔公园

2009年,随着 杭州 北站货场开工,闸口货场搬迁,这座饱经沧桑的火车站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闸口站在一轮轮时代更替中,成为那些老旧故事中泛黄的一页。为了保留那些知青的记忆,这里建造了知青纪念馆来怀念那段青葱岁月。修复后的白塔,依然日日在钱塘奔涌的江 水里 ,与不远处的六和塔遥遥相望。

商人逐利

与弘一法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杭州 另一位“名人” - 胡雪岩复杂而“接地气”的一生。解读近代 杭州 的掮客文化,“红顶商人”胡雪岩恐怕是个永远都绕不开的典型。

胡雪岩故居

别看胡雪岩故居拥有着“ 江南 第一豪宅”的称号,红顶商人胡雪岩可从来不是什么“富甲一方的大富商”,而只是个有名无实的“掮客”。这是很多人对他的巨大误解。

胡雪岩的一生,可以用四句话来概括:借人而名,借名而盈,借盈而盛,盛极而衰。

胡雪岩故居

前半生,胡雪岩生活在一个动乱的年代里。晚清,各派势力割据的局面让投机客们嗅到了腐肉的味道。从莫须有的“帮助王有龄”的故事,便可以看出胡雪岩是个极其会讲故事和钻空子的人。靠着这一点名气,胡雪岩很快攀上了左宗棠这片高枝,在纷乱的年代中成为了一位优秀的掮客,利用自己的名望不断成就他人,以此获得足够的社会地位。他很清楚,在这样的年代里,金钱都是虚的,只有地位和名望才能为自己稳固根基。钱庄、胡庆馀堂等等,便是他完成这一目的的手段。甚至反观这座富丽堂皇的胡雪岩故居,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财大气粗的形象进行造势。

但是实际上,胡雪岩可说是“徒有空壳”,尤其是在他的后半生,太平天国被 成功 镇压、内外环境逐渐好转、左宗棠在李鸿章的衬托下逐渐失势的背景下,这个空壳愈加显得摇摇欲坠。

胡雪岩故居

在胡雪岩故居或者其他途径了解过胡雪岩破产过程的人,大多都认为胡雪岩囤积生丝导致破产是一种作茧自缚的投机行为。但是现在看来,实为一种必然的无奈之举。在那样的内外交困下,胡雪岩急需一个让自己的空壳能够生根的产业,而 中国 几乎唯一能控制的生丝产业便成为了最佳的选择。只不过,天时、地利、人和,这次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在盛传胡雪岩破产的压力下,他本就“虚胖”的钱庄很快形成挤兑,无奈被抄家。

繁华落尽,只有胡庆余堂和这座大宅院留了下来,作为那段复杂历史的最后记录者。

精忠报国

孤山以北的一方土地上,飞檐斗拱架起一片浓重的荫,需走进了才看得真切。高大的木材堆起巍峨的大殿,立于宽敞的红墙前,心魄总会受到一种擂鼓般的震颤,所有良心的对立面均会收到实实在在的拷问。
埋在那里的人,有个曾令很多人胆寒的名字。

他死后几十年,坊间不断有他的传闻。对于宋民,过去几十年里谈论岳飞是“掉脑袋的罪”,不过民众依然私下交耳;对于金人,几十年时光未能弥合被岳家军吓破的胆,恐惧依然时时萦绕。
至今,我都无法去想象半生心血被剥夺的惨象。十二年,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保住了南宋,那恼人的金人就要被赶跑。背后母亲刻下的“尽忠报国”疼痛犹在,那痛时刻提醒着他山河破碎的心酸与无奈。他大概未曾想到这一天的到来,这四个字会成为一个精巧的悖论。

十二道金牌,召他回国。那偏安一隅的南宋皇帝,已无心接受动荡的胜利与长久的不安。他妥协了,尽管钟相、杨幺已成刀下之鬼,金兀术也早无恋战之心。身旁的岳云看着神色凝重的父亲,相顾无言。他知道,这次的难题不在父亲擅长的战场上。他的八棱金瓜能捶裂巨石,却无法给这道难题一个圆满的答案。
“忠”,还是“国”?他从未想到会走到这一刻,面对这两个浴尽半生,对他最重要的词,竟不能两全。
马蹄南去人北望,他最终还是踏上了南下的道路。北方烽烟滚滚,而前路尚未可知。回想二十年长刀,车马战袍、横刀天笑,到头来东流春水,付之一炬。他一心收拾旧山河,却再也没有机会了。回到 临安 后的岳飞被几次贬调,最终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在风波亭,时年三十九岁,而同年赴死的岳云不过二十有余。面对死亡,岳飞毫无惧意,只是为年少忠勇的大儿子感到悲痛。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便是母亲此时已离他而去,而父亲在很小时便已入黄泉。此时此刻,孤独地面对死亡,变成了一种难得的慰藉。回想来路,母亲不求他养老,一心要他杀敌报国,“勿忧家事”。母亲爱 庐山 ,死后岳飞将她葬在 庐山 脚下,长眠于所爱之间,料想是极浪漫的。
杭人为他建了墓,立于西子湖畔的 栖霞 岭。他大概不会想到的是,千年后的西子湖,将因为他的存在而在温润里增添一分悲壮的英气。

西湖往事

关于近代 杭州 那段云波诡谲的历史,胡雪岩故居是亲历者,而西湖博览会旧址则是最大的见证者与收藏者。在西湖边,你总能找到属于百年前那个时代的痕迹。就好像一块嵌在岩层中的石头,固执地楔入肌理,一旦挖出,晾晒在另一个时代的阳光下,便随即失却了 光泽 ,成为一段黯淡而摸不透的记忆。

西湖博览会博物馆

出得葛岭,一路下到西湖边,渐渐有了些许如蚁群般细碎繁密的市声。今已作古的秋水山庄旁,有栋与西子湖不太相称的建筑。凑近了看,西湖博览会几个大字赫然在目。它曾在不同的时空里,以多重身份存在过,以至于这外表竟透着沧桑的现代感。我俯下身,玻璃橱窗上映出来上了年岁的报纸、电扇、灯泡、杂志的倒影。没有尘土,没有蛛网,仿佛时间抄了近路,以一种穿越的姿态展示在我面前。

西湖博览会博物馆

但那不可一世的簇新,亦落满了看似精巧的无奈。同所有摆进玻璃橱窗的东西一样,光鲜的商标图案背后是一个更为庞杂和运转精密的实体。那时候的 中国 ,是落后的 中国 、动荡的 中国 。那场盛会,不是为了宣扬和传播我们的工业自信,而只是发生在封建 中国 落后的轻工业上一场无奈的突围。这和现在大部分博览会的举办背景和目的是截然不同的。

西湖博览会博物馆

这场声势浩大的博览会,便出自 南浔 四象之一的张家之手。当时身为 浙江 省主席的张静江,长期倾囊资助孙 中山 先生的进步运动,是燎原星火中一颗亮娑娑的星。这场博览会的最初目的,便是扭转当时 浙江 省捉襟见肘的财政,以及提振国内的工业和制造业。
在这样内忧外患、进退维谷的困境中,西湖能拿得出手的展品显然不多,包括 杭州 的丝绸、 湖州 的毛笔、 宁波 的草席、 绍兴 的黄酒,以及 长兴 的煤和 平湖 的明矾。甚至为了丰富展品, 上海 的机械和药品、 景德镇 的陶瓷、 安徽 的纸墨、 宜兴 的紫砂、 山东 淄博 的料器等等也一并上阵。

西湖博览会博物馆

张静江的初心,最终还是败给了时间。那一年,距离日军进犯中华的九一八事变,仅仅还有两年的光景。不过,西博会的精神依然传承了下来,2000年时,西子湖终于等来了第二届西湖博览会,从此进入了一年一度的稳定期,也不必再借用其他地方的产品来“充数”了。
西湖博览会旧址背后的山上,静逸别墅孤独地矗立着,那是张静江寓居 杭州 期间的宅院,院中可以俯瞰西博会和整个西子湖。我到的时候已临近黄昏,黄色的墙体浸润了岁月的痕迹,已成片脱落。但一转眼,我便被院子里青绿色的植物和几株茂密的树吸引了去。生命在这里生长百年,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长出这一方小院子,到更广远的地方去。

三生三世

但告别的日子总会来,就像世间专执多半会钻进无法应允的无奈。白娘子是无奈的,她既是妖,又是仙,既有着大脱大放的妖性,又保有迷离飘渺的仙气。可她偏要做个人,夹在天与地之间,为了人性不惜牺牲掉与生俱来的优越。
既是妖,便需神性加以平衡与弥补;既是仙,便该有超脱一切的潇洒。可是双脚一像人一般踏上土地,意味着同时失去了它们。于是天庭劝白娘子飞升修仙,法海逼白娘子回归成妖,就是不能成为人。

天竺三寺

爱而不得的故事,自古而来便是人们眉头一颗乌青的痣。明明是令人烦忧的,却总在文人和哲学家的笔下透出一种缺憾之美。被镇于雷峰 塔下 ,或许恰恰就是白娘子最好的归宿。否则,发觉世间竟也充斥着天庭的趋炎做派,而生活也总不如妖般自在,或是发觉那个让自己神魂颠倒不惜用水漫金山来抗争的许仙,也不过是个世俗木讷之人,先前经历之种种,便如退了色的婚嫁绸布,失去了意义。

天竺三寺

最后一夜,竟听说三生石就在灵隐寺背后的下天竺,也就是法镜寺。我们与它近在咫尺,但又恰好失之交臂。这个名字曾出现在我人生轨迹的很多段路程上,使我不得不对它意乱情迷。稍加商定,我们便决定第二日一早启程去寻。

灵隐寺

第二日早再到灵隐,便顺着天竺路走上去。四周溪流淙淙,只缺失了人声,与喧闹的灵隐构成了互相对立的两个小世界。很快到了法镜寺,门口师傅指明去三生石的路。
过了一座小桥,拾级爬上寺后的小山。适时地飘起雨来了,青石铺就的山路湿漉漉的,困住了仅有的一点响动,周遭更显静谧。但三生石并不出现,一路只偶见一两块稍大一些的岩石。小路在林间时隐时现,并不给出什么承诺,终于忍不住折返,决心向师傅问清路途和具体特征,再来找寻。下山时,站在山坡上隐隐可见法镜寺的一角,寺内传来悠悠念佛声,但细听又仿佛是从自己嘴里默念出来的思绪,并不分明。

再次上山,路并未走错,沿旧路再走一遍,仍未寻获。难道那两块并不显著的石头就是三生石吗?攀上低的那块大石,拨开脚边杂乱的小灌木,努力靠近高的那块大石,大石上已爬满了青苔,而字迹也早已变得模糊,费力辨认,只能依稀辨认杨(王禹),翰林张X游三生石等字迹。才明白,刚才来来回回路过的就是我们神往已久的三生石,它不象我们想象中那样刻满了郑重而刺目的字迹,也并不透着仙气,如玲珑剔透的雨花石那般,甚至不曾刻上“三生石”几个字。它那样的平凡和寂寞,以至于我们一遍遍地错过了它。我们继续站在大石上辨认残存的字迹,有路人经过,诧异地看着我们站在大石上,然后扭过头去继续嗑着瓜子,说笑着准备翻过山去抄近路去灵隐。

灵隐寺

总是觉得,李源和圆泽何其幸运,彼此不忘承诺,成就了一段隔世都不能泯灭的友情。而现在的我们,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和某个人相约在三生石畔再见,然而今生所遇的人、事那么繁杂,我们早已忘了最初的约定。即使好容易见了面,在这个崇尚爱情只是一碗速食面的社会中,我们或许都不曾认出彼此,也不敢承诺 天长 地久,更不要说赴来世的约定了。从大石上下来,沿着原路返回,在法镜寺外烧过香,回到了喧闹的灵隐。第二天,我们回到 上海 ,融入到欢庆千禧夜的人群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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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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