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怨已久”：日本陆军与海军的矛盾从何而来

十四年的抗日战争，让中国军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终于将日本侵略者赶出国门。而日本陆军，是其在中国战场上的绝对主力，海军能发挥的地方实在有限。但外界鲜为人知的是，日本陆军与海军之间，其实存在着严重的矛盾和战略上的分歧，“日军大本营”就是在这一矛盾下产生的“畸形产物”。本期就带大家一同探寻日本陆军、海军矛盾的由来，以及两者之间的矛盾对整个国家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中日战争

如果要追本溯源的话，我们就会发现，陆军与海军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早在明治天皇时期，双方“仇恨的种子”就已经埋下。

在明治维新以前的幕府时代，日本政府并没有自己直接指挥的军队，军事的指挥权完全掌握在幕府将军的手里。在明治维新时期，长册萨摩、水户、土佐等藩先后建立了自己的军队。明治维新成功后，明治政府把这些“藩军”改编为“御亲军”，从此明治政府开始拥有了自己的直属军队。而明治政府拥有直属海军则要到1868年4月份：明治政府进入江户后收缴了德川幕府八艘军舰的四艘，形成日本明治政府的第一支海军。实际上，日本陆、海军作为军事机构早在1868年年初就成立了。当时虽然规定了三职分科制度，在京都也出现了海、陆军务科。但此时的日本政府只是间接地指挥各藩的兵力，没有直接掌控军队的能力。

明治时期日军

1870年，日本开始仿照西方国家，分别打造自己独立的陆军与海军，并决定，海军采用“英国军制”，陆军采用“法国军制”。1872年，日本邀请英国军官道格拉斯和法国的马尔库里中佐成立各自的“顾问团”，在东京建立起陆军、海军兵学馆，培养西式的军事人才，推动陆军、海军建设。但这一“建设思路”并没能长久的坚持下去。亲历普法战争的陆军省务局长桂太郎和当时的陆军卿（官职）太山严等人，对普鲁士军队强悍的战斗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决心将本国的陆军军制由法国式改为德国式。

日本德国式陆军

从普法战争到1874年直属陆军部的参谋局成立，再到1878天皇直属的参谋本部成立，日本陆军在“德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陆军的统帅权也逐渐从日本政府中脱离出来。而这一结果不仅为日本陆军带来了更多的“政治优势”，也同样影响了日本海军的统帅权独立，进而发展称日本海军、陆军之间的对立。到最后，日本政府逐渐成为了两者互相扯皮时的“中间人”，并最终落得“哪一方也管不住”的“下场”。

普法战争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日本的军队建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怪胎”：日本既不像德国那样身居欧洲腹地，又不像英国那样在全世界拥有广阔的殖民地。“向优秀者学习”本没有错，可英国海军与德国陆军的“军队模式”都是基于各自的国情形成的，日本却将两者杂糅在了一起，表面上是“博采众长”，实际却成了“东施效颦”。而这种“生搬硬套”为什么不可取，只要对日本本土的“生长环境”稍作观察便能找到答案。

日本军队

千百年来，日本一直受到以中国为中心的“儒家文化”的辐射，并逐渐发展出了重视“社会纵向关系”的、同属“东方文明”的日本文化。而西方文明则是以基督教为基础的伦理道德，重视权利、义务、责任等社会横向关系。日本在军队建设上虽然极尽全力的学习西方模式，但日本陆军的构成在起初几乎全部来自武士阶层，完全继承了以“武士道”为核心的一系列日本文化，这无论与法国军制还是德国军制，都是格格不入的；

日本

而海军则是在没有经历“帆船时代”（画面科普帆船时代）的情况下，突然获得了以蒸汽机为核心的工业文明和他们的舰船、武器等等。这使得海军相比较于陆军，能够更快速的、彻底的吸收西方文化。正是以上原因，造成了日本海军、陆军在近代化的过程中，从一开始就“各走各的路”。两者完全不同的“基因”也让他们之间的沟通变得异常困难。

至于海军与陆军之间的矛盾，几乎囊括了你能想到的任何一个方面，大到国家战略方针、扩军计划，小到一个飞机制造厂、枪械制造厂，海军与陆军都要吵个你死我活。

日本海军

1905 年以前，日本陆军一直把俄国作为军事上最大的威胁，并将其树立为头号假想敌。在日俄战争中击败俄国后，陆军为防备俄国再次挑起战争，仍视俄国为最大的威胁。而海军则认为甲午战争中清王朝海军被消灭殆尽，日俄战争中俄国舰队也是损失惨重，因此中国和俄国都不能作为海军的假想敌国。最终，海军决定把美国作为其假想敌国，并强调美国将会在未来成为日本最大的威胁。在“假想敌”上的分歧也严重影响了 1907 年后帝国国防方针的制定。

日俄战争

陆军认为，俄国作为老牌的帝国主义列强，不会甘心其在日俄战争中败给日本。再次对日本用兵的概率很大，因此防御俄国应该作为下一步军事工作的重心。但日本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却提出：“四面环海的日本，强化海军实力才是首要任务，陆军只要能够以最少的兵力保卫本土即可。”在山本权兵卫看来，此时的国防方针应该使海军与陆军保持同样的地位，甚至应该确立以海军为主的“海主陆从”的战略。最终的国防方针为同时满足陆海的扩张需求，在战略上选择“南北并进”。在军备上则按照“陆海并立”发展。1917年十月革命的爆发，让日本陆军终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山本权兵卫

因为革命后的俄国是混乱的，也是脆弱的。在没有了俄国这个头号假想敌之后，陆军为获得更多的军费，只好也像海军一样将美国树立为第一假想敌，不过这一状况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苏联的迅速崛起让日本感到非常不安。并且，苏联为防备日本觊觎远东地区，在此部署了大量兵力，日苏关系也变得趋于紧张。又因为苏联与日本意识形态上存在着根本对立，使得日本担心苏联的社会主义思想侵入日本，颠覆帝国的根基。因此，陆军决定再次将第一假想敌的矛头转向苏联。

苏联

在扩军问题上，首先向政府“发难”的是陆军方面。日俄战争后，陆军一直致力于平时25个师团，战时50个师团的军备建设。但到了1911年第二届西园寺内阁时，陆军只拥有19个师团，距离目标还差6个师团。陆军提出：为镇压朝鲜的民族独立斗争，以及准备随时有可能爆发的对俄战争。需要立即在朝鲜增建两个师团，从而改变过去由日本本土在当地轮流驻扎派遣师团的状况。但西园寺内阁拒绝了陆军的扩军要求，给出的解释是，考虑到无限度的扩军会导致的军费激增，影响日本国内正常的经济发展。于是，无法实现扩军愿望的陆军大臣上原勇直接向天皇提出辞职，陆军方面也不派出继任者担任陆军大臣，最后西园寺内阁被迫下台。

日本陆军

与此同时，日本海军也正在施行“八八舰队”（八艘战列舰+八艘巡洋舰）1910年5月，海军向内阁提交了增加4亿日元左右的军费预算案。内阁也未予以通过，并同样以财政困难为由驳回了海军的要求。但内阁方面为缓和海军的不满情绪，商议决定提前实施之前计划的军费预算案，从1911年后的6年间再向海军支出2.5亿日元。到1910年底，第二十七届议会通过关于增加海军军费的该项决议。但海军仍然不满足于内阁所提出的方案，并在1912年再次向西园寺内阁提出了海军“紧急扩充”计划，要求拨款3.5亿日元，用以建造两艘巡洋舰以及七艘最新式的大型战舰。

八八舰队

陆军和海军争先恐后地提出了苛刻的要求，使得原本有限的国力更加难以负担。内阁对于陆海军双方的扩军要求全部予以拒绝。海军考虑日后的态势趋于稳定后，再进行后续决定，遂宣布暂时撤回计划。但陆军却不肯撤回其扩军的要求，表示“此时中国时局动荡，自顾不暇，无法顾及朝鲜半岛的局势”。陆军希望趁此时机，扩大陆军驻朝鲜的规模，攫取朝鲜半岛之利益，以达到军事统治的目的。就这样，日本海军和陆军，为了各自的“利益”，将“国家的长远发展”远远地抛在脑后，以至于在内阁更迭的时候，还在互相争权夺利。

日本陆军

到了二战全面爆发之后，陆军与海军无论是在亚洲战场（著名的“北进”“南进”之争）、太平洋战场上的战略战术问题，还是石油、钢铁等军用资源的分配问题，双方的矛盾都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在这里我们主要将视角集放在太平洋战场上。

太平洋战争

自日本偷袭珍珠港得手后，大大小小的胜利接踵而至，这使得日本海军的野心开始逐渐膨胀，他们主张对澳大利亚、夏威夷发动攻势，甚至还计划打垮在印度洋上的英国舰队，然后占领印度向中东推进，与德军会师。不过，对于日本海军的这些提议，陆军表示坚决拒绝：一是陆军要派遣这么多的部队去作战存在“实际困难”，二是运送这些部队需要的大量船只难以征集，而且当初的战争计划是获得东南亚的原料，现在战略目标已经实现，就应该在占领区“高筑墙，广积粮”长期坚守，最终迫使美国接受日本的条件，实现和谈休战。尽管双方各执己见，不肯让步，但现实情况却给了日本海军当头一棒：中途岛的惨败让海军彻底丧失了原有的“进军计划”。更为夸张的是，“中途岛”战败如此重大的消息，海军竟然在一个月后才告知首相东条英机。

日本偷袭珍珠港

总的来看，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海军、陆军之间的对立给整个国家带来的负面影响是远大于正面影响的。就连裕仁天皇自己也不禁感慨：“如果他们（海军与陆军）之间的摩擦无法被消除，那我们就不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对于日本而言，不幸的是，这种“对立”不但没能在战争期间得到解决，甚至在战后“成功”得以延续。

日本海陆军

参考文献：

《试论军事近代化进程中日本 陆海军统帅权的对立》王辉

复旦大学历史系编译.日本帝国主义对外侵略史料选编（1931-1945）

《大东亚战争全史》服部卓四郎

《日军大本营》森松俊夫

《太平洋战争》家永三郎

《1936——1949日本陆军海军对立问题研究》段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