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塔首现惊心历史， 萧朝贵铭刻动魄岁月！

在广西武宣县，有些历史事件至今扑朔迷离：19世纪中叶中国最大的反清运动首领洪秀全为什么选择在东乡莫村登极称王建国号？主力部队鏖战莫岭山川有何秘密？为何几员清军名将在文笔塔之战敌不过“泥腿子”？

莫村：登极之谜

金田起义后，咸丰元年（1851年）2月18日，太平军在桂平县江口圩屯师期间，于牛排岭、 屈甲州重创清军提督向荣率领的主力。3月10日，太平军由江口跳出清军的包围圈进入紫荆山，爬山越岭到达武宣县东乡。没收地主、富绅的稻谷、浮财解决全军粮饷。

在莫村，豁然开朗的地势让秀才出身的洪秀全目不暇接：这是旱涝保收的军队屯粮草的理想之地，是武宣水稻主产区，大小村圩60多处“村多田广，谷米大宗”，“当治世时，大宣圩、大湟江货担络绎于途。”太平军几经战斗，粮米、军需短缺。而东乡无论是驻军作战，还是解决军需都是战略要地，洪秀全顿时有了在此筑基树威的构想。

与此同时，肖朝贵、冯云山巡视勘察方圆十多公里的地形地貌：莫村西通武宣县城，东过东乡圩过双髻山下花雷村，为下大湟江大道。是浔州、柳州、象州、梧州四府陆路“通衢大道”的咽喉。

以莫村为中心，村场呈棋盘状分布，前以东岭、三里墟为门户，台村、灵湖淤田为关拦，附近十几个村是神出鬼没的埋伏地。东南以大瑶山余脉海拨598米的“寨顶”为前哨，不熟情况的人进去，十之八九迷路。西北面可由二塘墟大琳、小林向北突入象州,山径崎岖最易隐藏。萧朝贵即向洪秀全建议：“可在三面环山、一面水绕的莫村设大本营。对面文笔塔可做瞭望塔远看十多公里的动静。在尊头村、莫村、下禄库村兴建粮仓囤积粮食。主力驻扎在这里驻可安、攻可守、退可走。”

亲临现场视察加上东乡本地人萧朝贵的提议，洪秀全酝酿许久的称王方案逐渐成型，意愿更加强烈。

连续十多天，萧朝贵指挥兵士在莫村东面开阔地带紧锣密鼓地建起南北长60米，宽20米的指挥部和王宫，周围用三合土筑成两米多高的护卫墙。围绕村周围筑起一人高的土墙，开挖一人深3米宽的战壕；村场前钉木桩，插竹签。在正前方武宣进东乡三江坝附近的路旁，依山势建起塔脚、灯草岭、哥敢岭、寨顶山、莫岭五个营盘和哨堡。在村背西北角高椅峡谷山巅，建起防范象州之敌的禄振、禄广、佛子坳三座炮台。层套结合的军事设施高低呼应、远近联营、固若金汤。

莫岭村寨顶山太平军修筑的战壕遗址（陈德仁2008年摄）

莫村高椅峡谷禄振、禄广、佛子坳山巅四座炮台群远眺（陈德仁2020年摄）

一切准备就绪后，3月23日，洪秀全在莫村登极称天王，诏封五军主将，建立政治军事体制。封萧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前军主将。其位仅次于洪秀全、杨秀清两人，肩负着军事指挥的重任。在莫村建号、称王和设主将，初步确定太平天国政治和军事体制。

160多年后，在王宫原址建起一栋三层楼高的莫村小学。建校时参加平整土地的梁运芳老师记忆犹新：“王宫南面有一个长4米多，宽3米多，正面半圆，用三合土筑成的军队集合或出征时的点将台。洪秀全主力部队驻莫村，东西联营70多个村40多公里。”

随后，太平军人人剪辫子、披散发、裹红巾，被当地百姓称为红头兵。萧朝贵以天兄代言人的身份，在这一期间主持战事。鼓动大家推翻清朝统治，“同心戮力，扫荡胡尘”，实现“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社会。他为洪秀全登极称王选址鞍前马后劳碌奔波，为构建防御工事殚精竭虑，展现出机智、有头脑、稳重有谋略的军事者风范。有谋略善打，沉稳老练的气质深得洪秀全器重，在称王的当天将其妹洪宣娇嫁与他为妻。

莫村80多岁的老人梁凤翔(右一)述说太平天国的故事（李干金摄）

莫岭：鏖战之地

就在洪秀全称天王没几天，清廷派遣当时最负名望的头号悍将向荣出任广西提督，与周天爵、李星沅等主将督兵从南、北、西三个方向东乡突袭。

在前往县城的三里圩、东岭、台村、灵湖淤泥田一带，太平军设计诱困清兵入陷马坑死伤无数，清军进攻受挫。

太平军接连胜仗震动了清朝廷，感到太平军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清咸丰皇帝心急火燎地火速从贵州、湖北等七省调集二万清军到武宣，采取黔江水上拦、官道陆路堵、战术正面攻的方式对太平军围追堵截。派福勇、水勇昼夜梭巡封锁黔江水道、渡口，截断太平军的粮食、食盐、硝石等生活和打仗物资供给。派贵州镇总兵秦定三、副将周凤岐等率4000黔兵扎营二塘大琳，严防太平军跳出包围圈北上。

广西巡抚周天爵稳操胜券地跟众将条分缕析：“太平军虽然粮食充足，但是缺食盐、火粉弹药。只要采取‘坐战’方法稳扎稳打，每打一仗就向前推进几公里，就能把‘贼匪’压缩在莫村消灭，最起码也驱赶进罗禄垌。”

由于清兵的重重围困，所有交通被切断，军需给养得不到补充，造成太平军食盐、火药无法补给。清军不失时机阴险地派人在周边兜售“毒盐”，致使100多军民中毒死亡。一部分人食后周身乏力、精神萎靡，无心操练守岗。

清军探知计策生效后，4月18日，周天爵、向荣等率6000清军携长枪短炮正面攻击太平军莫村大本营。

借助“天父下凡”的机遇，萧朝贵组织队伍避实就虚，正面佯功，侧面突破，预备队反击。以“切割术”设计将气势汹汹的清军分散引进三江坝、莫岭、高椅坪峡谷，分而击之。

在三江坝，太平军诈败计诱官军淌水过东乡河，待清兵涉水一半时，隐藏在河岸和山溪茂盛的芦苇、芭芒里的太平军将黄漆叶、黑砒石、人粪配成的毒烟弹投向敌军。清军闻后头晕眼花，一部分成为刀矛之鬼，萧朝贵等利用江沿岸的有利地形，分兵虚击清军两翼，合击中路黔兵。一名战士受伤，萧朝贵背起他在敌中穿梭自如，随着手起刀落，逼退一个个上前的清兵。过河的官兵在河中无遮无拦，无法躲避蝗虫般的箭矢，被射中后东倒西歪躺倒水中。

莫岭86岁村民韦庆余（左）回忆前辈讲述的文笔塔之战（陈紫潇2022年摄）

在莫岭，太平军选择有利地形地势，修筑营盘，以守为攻找机会痛击敌人。清军涌入田垌后，因田埂路窄，加上弯弯曲曲的小河沟渠的阻滞，只能远围，不利进攻。太平军在文笔塔安排几名兵士居高瞭望，用黄旗指挥清军人头攒动的方向遥以炮轰，近的以枪击。往往小黄旗摇向哪里，哪里就倒下一批人。连续几个回合下来，损失惨重的清军看出端倪，立即调来九节火炮瞄准文笔塔。一阵急轰猛射，有几发火弹落在塔的上部爆炸燃烧。91岁的上李村村民林德平清晰地记得老人说那漂亮的文笔塔被毁的瞬间：“一排震耳欲聋的炮声过后，高9层的文笔塔突然被削去两层。几百斤铜铸成金黄色的葫芦顶、塔角漂亮的响铃、以及每块重6公斤的大青砖炸裂开来，有的飞到十几米远的地方。”

三里镇上李村90岁林德平（左一）介绍踏脚村文笔塔发生的战事（2017年摄)

太平军与清军激战文笔塔战场旧址远眺（陈德仁2021年摄）

三里街老人曾生回忆：“石达开的那些兵使用的是抬枪，十个人一组，共用五支枪。两组合在一起，一组一排，前面一组打枪，后面一组装火粉(火药)。前面打响了，后面的已经装好。这样轮流放枪，边打边前进，鬼都不敢黏他们。”

在莫村，太平军伪装战力不支，弃村向高椅坪峡谷撤离。向荣等将领看见太平军丢弃大本营撤离，认为气数已尽，下令紧追务必全歼。当清军大部队深入到高椅坪峡谷时，山顶指挥所突然竖起杏黄旗，这是可以攻击的信号。峡谷北面的六广和六阵漕口的两座火炮和远程铁枪立即向汹涌而入的清军开炮开枪。埋伏在高椅坳、佛子坳、六排漕等处的太平军居高临下滚下巨石和木头，用风柜把石灰粉混合稻草辣椒的浓烟雾向清军猛吹。一时烟雾弥漫，辣气呛鼻，只能看见几米的东西。一些太平军摸近敌军肉搏，清军即使是人多装备好也不敌，只能摸瞎乱窜，队伍溃不成军。军械丢弃遍地，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峡谷。

三个战场令清军损兵折将，溃不成军。76岁高龄亲自督战的周天爵为杀一儆百，挥刀斩杀两名后逃的清兵。谁知仍然不能制止兵败如山倒的败局。因伤亡过多，只好下令收兵回县城。

东乡三江坝、莫岭、高椅坪峡谷之战保护了天王洪秀全和莫村临时王宫的安全。

来宾市史志专家陈德仁采访莫岭村民韦庆余（右二）、韦景坤（左二）（陈紫潇2022年摄摄）

文笔塔：诡异之事

文笔塔建于清道光己酉年（1849年），原址在莫村对面1公里的莫岭塔脚屯。九层，高30多米，远在十多公里外就能看见。建成后成为威震一方、远近闻名的桂中地标。时任武宣知县张鸣凤有感而发：“万丈文峰凌北斗，千年砥柱锁中流”。谁知三年不到，就因一场战事变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威震一方、远近闻名的武宣地标文笔宝塔仅剩下圆圆的荒芜的塔基（陈德仁2016年摄）

文笔塔还原效果图，周围是寨顶山太平天国营盘遗址(陈德仁2022年摄 )

这个诡异的历史事件发生1851年初，围绕文笔塔，太平军与清军鏖战山川间。杀声震麓、刀光剑影的结果是：突兀挺拔、气势雄伟的文笔塔被炮火削去两层。太平军大胜大捷，清军惨败。

这是一场匪夷所思，结局出乎意料的战斗。

数量上，清军2万人，太平军7000多人，比例是2:0.7，太平军在人数上处劣势。

武器上，太平军主要使用的是自造的抬枪和鸟枪，部分人用的是长矛和砍刀。清军装备着鸟枪、子母炮、威远炮。冷兵器有腰刀、排刀、长矛等。火器专家、八旗悍将乌兰泰率领火器营500多人负责管理运送火箭、火砖、火弹、火药喷筒、鸟枪等器械。凭借优势，战斗前期太平军部分营盘和文笔塔被直接摧毁。

经费上，太平军靠的是大家有钱出钱，没收当地豪绅浮财得来。而清军主要靠清政府财政支持。金田起义后的1851年1月至9月间,清政府就从户部拨付白银600万两作为军费。其中大臣赛尚阿等一行人前往东乡时，就获内务府拨银200万两做军饷。

将领上，清军老谋深算，精明老道：一品将军向荣官至四川提督、固原提督、广西提督、湖北提督；二品顶戴总督进士周天爵先后任漕运总督，河南巡抚，闽浙总督，湖广总督、广西巡抚等职；大臣李沅星任广东、广西两广总督。

而太平军首领资历和阅历小如溪水般浅澈：天王洪秀全连考三次秀才不中；东王杨秀清以耕山烧炭为业；西王萧朝贵以开荒烧炭维持生计；南王冯云山私塾教书为生；北王韦昌辉倒是家境丰饶，但“人少无功名，有钱无势”；翼王石达开种田兼做小生意。

从领军的阅历、经历、官衔来看，刚树义旗丝毫没有打仗经验的太平军肯定不是训练有素的清军的对手。然而，围绕莫村的三江坝、文笔塔、高椅坪峡谷之战，一群刚从泥地里钻出来的“土包子”却指挥若定，纵横田野山川。用最小的代价杀的清军尸横遍野，落荒而逃。

结局是，周天爵因未能阻止太平军的发展，与向荣一起被革职，革除花翎，降三级留任。秦定三因不听指挥而被拔去花翎。贵州镇协副将周凤岐、楚兵统带常启云、湖南靖协副将博春、湖南永绥协副将和春等因贻误战机被革职或治罪。浔州知府顾元凯、桂平知县王烈、江口司巡检王基被革职惩办。

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天作之合还是应验于文笔塔的灵异？历史上众多学者争论不已，意见缤纷。

莫岭89岁老党员韦景坤（右),祿良村委副主任韦明忠(左）与作者现场勘察太平天国营盘遗址。（陈紫潇2022年摄）

依己之见，主观方面，咸丰帝东拼西凑总数超过2万人的围剿大军，由心腹大臣、文华殿大学士、主持户部事务的赛尚阿出任钦差大臣，统筹广西。期望着能够一举告捷，将太平天国扼杀在萌芽之中。老将周天爵每战必亲临前线，但在作战方面多与李星沅、向荣不协调。在前线紧急时，诸大员李星沅、周天爵和向荣之间互相拆台。导致被太平军打得丢盔弃甲，战事不能按照预定的目标取胜。

客观方面，“金田起义”的核心领导人之一，太平天国初期名将、军事家萧朝贵当时地位仅次于天王洪秀全和左辅正军师、中军主将杨秀清。他是东乡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三里圩、灵湖、东岭、东乡莫村等战斗中充分展示出天资聪颖、指挥若定、依靠穷苦大众、冲锋破敌的强悍军事才能，在太平天国运动前期功不可没。

他不仅尽毁家中茅舍，邀约全家兄弟入会，还动员武宣、象州等地山民入会。以至于屯兵莫村时，梁崇扬等一大批村民尽将所有财产捐助军费并参加太平军。特别是团结梁崇粹等本地人人冒着生命危险引领众将察看地形，寻找埋伏歼敌的理想阵地，出谋献策制定诱敌之策。

初到东乡战斗频繁，生活艰苦，太平军被清军包围犹如瓮中之鳖。一些人悲观失望，会众常有触犯天条或叛变投敌者。萧朝贵先后十五次伪托天兄下凡，教导会众遵守条令，同顶天父、天兄、天王江山，严惩逆令及背叛者。号召大家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建立一个不愁吃穿，人人都有田耕有钱花的人间天堂。经过拜上帝教的精神洗礼，人心团结，太平军提升了战斗力。面临如雨枪炮弹，个个视死如归，赤身扑敌，近身搏杀。这一时期，形成太平天国史上的“萧朝贵时代”。

他熟悉地理环境，借地利破清军优势。指挥太平军在莫村临时王宫的对面——凭借高大突兀的文笔塔之势，设立军事瞭望哨堡中心，在方圆1公里处建起300间营房，山巅脚周围深挖2人多深的壕沟，与环绕四周的双髻山、白面山、龙殿山、马岭、金龙山遥相呼应。用以观察、抵御西南方向的从武宣县城、三里、勒马来侵的清兵。

这次战斗的结局并非是文笔塔的灵异。而是主观与客观的历史必然。萧朝贵“遇战当先”，以骁勇善战著称，同时也是运筹帷幄的谋士，被清朝称为“凶悍首逆”。就连朝廷忠臣向荣被重创后也不得不佩服：“生长兵间数十年，未尝见此贼；自办此贼，大小亦数十战，未尝有此败。”

三里镇退休干部林德燕（左一），镇宣传干事龙恒屹等人在塔脚村勘察文笔塔原址(2017年摄）

2022年6月18日，文笔塔重建项目在东乡莫岭开工（陈德仁2022年摄）

文笔塔重建筹备组部分成员合影（2022年摄）

围绕文笔塔周边的战斗，太平军虽然暂时击溃清军，但单纯的防御战造成弹药、食盐供应不上。5月15日，太平军冒雨夜遁象州。为直取永安州（今广西蒙山县）封王建政、席卷18个省，攻克600多座城池，定都南京（天京）埋下出人意料之外的伏笔。(陈德仁)

注：本文史料来源于①光绪十五年《广西诏忠录》；②清《浔州府志》；③《清文宗显皇帝实录》；④光绪十五年《平桂纪略》；⑤民国二十三年《贵县志》；⑥《太平天国运动武宣、象州发轫史话》；⑦《太平天国运动在武宣》；⑧《武宣县志》民国三年版第四册；⑨《清史稿》；⑩《太平天国革命时期广西农民起义资料》以及东乡上平岭韦廷献、莫岭韦庆余、韦景坤，莫村梁凤翔，祿良村韦明忠；三里街林日生、曾生，上李村林德平、林德燕口述。

本文为原创。相关内容请查阅本文作者2018年1月22日发表在《来宾日报》的“一塔似笔，畅写英豪文章——武宣文笔宝塔觅迹”。

陈德仁简介 中国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来宾市作家协会理事、党史专家库专家、地方志专家库专家、思想政治理论辅导员。《桂中日报》首席特约记者、武宣县作家协会主席。多年来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民间）文学、调研报告160万字500多篇。主编总纂《武宣县革命老区发展史》《中国共产党武宣县历史》（一、二、三卷）《韦天强红色世家革命史》；出版《武宣县百岁老人》《丰碑系列：二塘、禄新、通挽三集》、报告文学集《乡土武宣》等书籍11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