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酒泉出行散记

昨日正月二十八,出行抵达酒泉,从空中俯瞰大地别有一番滋味。忽然想起一首散文诗:

“李白走了,只留下白纸和青灯。只留下,风中一张一张的沙漠,和一沓一沓的戈壁。浪漫豪放的诗人,带走了笔墨,只留下泉边醉酒的倒影,以及风霜中,明月千里的梦境。

李白之后,我来到酒泉。我跪在泉边,想象当年,诗仙怎样伸出双手,掬起一泓灵感,痛饮西北,无意中吐出千古绝句。李白之后,再无诗篇。飘香的泉边,遍地乱石般的醉汉。

我从三千里之外,来到酒泉。我胸有墨迹,但不敢落笔。在酒泉,我只能闻一闻好酒。用夜光杯量量,我的才华和乡愁。大醉一回,感受喝醉后被诗意耽搁的一生。

邈远洪荒的天狼星座之下,有一个古城叫酒泉。与酒泉这个名扬中外的塞外古城,总有扯不断的联系。”

笔者第一次走进这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

那年的暑期说是体验大西北的荒凉,却在一个叫清水的小站拐了弯,但与酒泉的缘分自此而始,后来因工作需要经常出行酒泉,一生所有的回望中都有她的影子,电视上看见卫星发射,即是白发皓首的今日,也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己。

酒泉市位于甘肃省西北部河西走廊西端的阿尔金山祁连山马鬃山,北山之间。东接张掖市和内蒙古自治区,南接青海省,西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北接蒙古国。东西长约680公里,南北宽约550公里,总面积19余万平方公里,占甘肃省面积的42%,酒泉市辖“一区两市四县”,肃州区玉门市敦煌市金塔县瓜州县肃北县和阿克塞县。

很多时间内,酒泉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除了名字,并知道它紧靠着祁连山,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城镇,此外,对它的一切,我都是陌生的。初到酒泉城外,可以看到一条河,当地人叫讨赖河。不用想,必定发源于祁连山。算是酒泉市的母亲河和护城河。我还在一些杂志上看到,60后边塞诗人代表人物之一林染先生常以讨赖河为题写诗歌并随笔。大致因此,看到这条河,蓦然有一种亲切感,还有一种水花乱溅的诗意。尽管,讨赖河水很小,有的河段几乎干涸。

当时河西走廊城市的火车站都距离市区较远,酒泉也是。

下午一个人出来溜达。那时候的酒泉最繁华的就是西大街了。西大街、北大街、东大街、南大街交叉处,有一座鼓楼。不仅酒泉,张掖、武威也有。鼓楼高四层,飞檐青瓦,样式古朴而气势雄伟。向西那面的牌匾上写“西达伊吾”,向南“南望祁连”、向北“北通沙漠”、向东“东迎华岳”。伊吾为今新疆哈密(今有伊吾县)。

该鼓楼最初修建于东晋年间(公元396年),是当时福禄县城的防御工事的一部分,主持修筑者为东晋酒泉太守谢艾。明时(1395年)重修。我猜想,上述的四个门匾的题字也是明时的。东晋时期虽也征服过敦煌至和田的“西域”,但其国力和对西域城廓诸国的影响力、控制力远远不如两汉和隋唐。明帝国都将嘉峪关作为西北边关,“西达伊吾”大致是这个王朝目力所及的“西域之地”吧。由此我觉得,边疆就是一个王朝的气度和雄心,实力与影响。

记忆中己数不清有多少回穿梭往复于这个城市。于是就有了许多的熟视,如历史、如面孔,如风景,如那些刻在记忆中的种种印痕。

走近酒泉,机翼下或者车窗外,酒泉只是戈壁滩上的一泓春水,宁静而端庄。除却冬季,深浅不一的绿,让这个小城颇有一些江南的气息。北郊公园的那一片水,会让你暂时忘却这里是西北内陆,现在还想不明白,公园里那个跳马刀舞的胖老板,平时走路都费事,可一旦跳起来,却是那么轻盈自如。

走进酒泉,新城区鳞次栉比的楼群,五光十色的灯光,宽敞干净的马路……无不让人感觉到这个城市的活力;而静卧在老城区的钟鼓楼和那眼千年不枯的神泉,却无言地诉说着这个城市的沧桑和厚重。汉初河西四郡中(指西汉政府在河西走廊设置的四郡,即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虽说名称更迭多次,可扬中国之威武、张中华之臂掖、弘汉土之敦大这些以史为名的城市一直流传至今,只有这个以一时兴起、倾酒入泉的传说而得名的城市,用另外一种方式记录了她的过去,虽说于史不符,可也是人们一种美好的寄托。驱除鞑虏的骠骑将军霍去病,不知道可否想到,泉眼中那耀眼的钱币,其实是百姓对这座古城历史的追念和延伸。而坐化于北大河旁边的西晋圣僧刘萨诃,是执念于佛祖的感召还是留恋于乡土的香火,总之是留在了敦煌的壁画中而没有走过北大河。

感受酒泉,不能只是如风一样的匆匆而过。

许多人的记忆中,酒泉和戈壁、沙漠、荒凉同名。“大满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寒噤不能语,乌孙掠酒泉。”“隔河又是河西地,过得敦煌是酒泉”之类是诗人们对历史的追忆与感慨。真实的酒泉是属于生于斯长于斯的酒泉百姓的,一碗类似于河南胡辣汤的胡锅汤,即使在三九寒天,也会吃出一头的汗来。千年赞誉的夜光杯,斟满的不只是烈酒,还有酒泉人浓浓的豪放和热烈。

认识酒泉,需要俯卧在酒泉的土地上,用心去倾听她那古老而有力的心声。

且不说她的大,十九万多平方公里,认真的走上一遍也需要很长的时日;也不说她的老,西汉前就有许多民族的先民生活在这里,霍去病把浑邪王赶到玉门关外,几十万人中原人迁来居耕,从此酒泉就纳入了大汉的版图。就是说新,也有许多令人骄傲的所在:新中国的石油摇篮,(玉门隶属于酒泉),现在的石油人有:“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有玉门人。”之说。新中国的航天事业摇篮:做为国家第一个航天发射基地,同样有许多第一载入史册。而这些,就需要你细细地咀嚼。

西风流云。黄沙白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千年不变的祁连云岫,万古如斯的冰川雪峰。狼啸戈壁,狐走原野。如泣如诉的羌笛琵琶,如梦如幻的传说歌谣。所有这一切,构成了酒泉雄浑苍凉、神奇壮美的背景。

穿越河西走廊的人,都要在那个地方停下来,或是登临一段残破的长城,面对皑皑雪山、苍茫荒野,感悟自然造化的博大胸怀;或是走进黄昏月夜,仰首凝望苍穹,念天地悠悠,怆然而泪下。

走过了驼队马帮。走过了贩贾戍子。走过了文人骚客。

一代又一代的生命和灵魂在酒泉停留、盘桓,然后如风般远逝,给后人留下渺幻的背影,留下云烟迷离的传奇故事,让他们去考证,去拷问,去凭吊,去感喟。

来到酒泉,你应该看看那一潭神水。从汉代起,就有那个泉了,清冽澄澈的水,泊满天光云影的水,犹如圣哲的眼睛,凝视着苍苍茫茫的岁月,眺望着西北荒野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追忆那段民间的传说吧。一千年前的某个秋日,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远征河西走廊。那时,秋天的衰草覆盖着漫漫古道,西北的白杨被霜风浸染得宛若一团团火焰,映红了辽阔岑寂的山河大地。刚满二十岁的霍去病骑着一匹黄骠马,英姿飒爽地走进了弱水流域。雪山逐鹿,长河饮马,在他的青春岁月中,这一次,命里注定要翻开一页辉煌的篇章。

跟匈奴的战斗是异常惨烈的,他损失了上千个兵士,数百将军血染蓬蒿,战死于沙场。但他最后还是胜利了。那个一代天娇、弯弓射雕的民族,在留下了一首“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惊天悲歌之后,就永远地退出了历史舞台。霍去病大胜匈奴的消息传到长安,未央宫彻夜灯火阑珊,管弦呕哑,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兴奋不已,命臣子草书嘉奖的诏书,给远在千里的霍去病赏赐御酒一坛。是杜康酒,封存了百年的佳酿。

诏书与美酒通过驿站的快马,迅速送到了大漠边陲。霍去病在雪山下设坛祭天,刻石庆功,然后就把那一坛酒倒进了清泉中,用大碗舀起来,分给他的将士们喝。那一天,霍去病醉了,大西北的太阳和月亮醉了,汉王朝的天空与大地也醉了。

只有那一眼泉还醒着。它说:给我起个名字吧。醉眼朦胧的霍去病拔出长剑,指着蓝天回答:驱逐匈奴,你也有一分功劳,就叫酒泉吧。

泉以人为名,地因泉而灵。从此后,酒泉便走进了浩浩的翰墨青史。

有一年笔者深秋农历九月十五的日子在酒泉住过一夜。秋风萧瑟,万里长空湛蓝如洗。一轮金黄的月亮刚刚升起来,她的背景是祁连雪山,是苍茫戈壁,是红叶飘飘的胡杨林。从那个公园的假山上望过去,正好看见月亮的影子印在泉里,水波轻漾,碎银般的月光跳荡着、变幻着,仿佛在渲染一个悠远而洁净的梦境。水光月色里,我发现竟然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它们绕着泉,忽高忽低地飞舞着,好象真要飞进那个梦里去。

据说,蝴蝶是天堂的使者,能传递遥远的信息。一千多年过去了,那个夜晚,我看见的难道是霍去病的灵魂?

泉还是那个泉,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而酒呢?那分甘醇,那分清香,早已飘散于历史的天空,渗透了山河大地,每一棵树,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有了酒的精神、酒的胸怀和气度。突然想起了唐朝王翰的一首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夜光杯是酒泉的特产,由美玉制成,到了晚上,能发出微微的紫色光彩。而酒泉的葡萄酒更是味醇色艳,宛若琼浆。我从有关史料中查到了王翰,那个在盛唐诗坛上并不著名的诗人,他是来酒泉戍边打仗的,戎马生涯中,难得有闲暇的日子。想象着那样的夜晚,王翰独自走出军帐,来到了那一潭清泉岸边,就那样半卧半坐,拿出月光杯和葡萄酒,慢悠悠地自斟自饮。在水之湄,酒杯里晃荡着星光月色,一如他浓浓的乡思。

而这时,辕门里蓦地传来了急雨般的琵琶声。那是催促士兵们上马作战的信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那匹战马走去。黄叶白草秋瑟瑟。王翰在挥鞭跃马的那一刻,禁不住热泪盈眶,仰天长啸起来……王翰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茫茫黑夜。

这之后,唐代的大诗人王昌龄来过了,高适岑参来过了。成吉思汗的子孙们来过了,西夏王朝达官贵胄来过了,清朝的封疆大吏左宗棠也来过了。

他们不仅仅是凭吊霍去病的酒泉,不仅仅是吟诗作画怀古伤时,更不仅仅是贪图葡萄美酒夜光杯,在天狼星座下,一代又一代的文人武将住足于此,为的是张扬一种民族的精神和豪情啊!

怅望千秋、去敦煌的路很远。

那是驼队马帮走过的路,竹杖麻鞋走过的路,高僧戍卒走过的路,西风流云走过的路……那条路必须靠心灵去走。在阳关,等一场雨或者雪,洗净灵魂的污垢,然后再去穿越时间的旷野,眺望三危山,于古铜般的落日里,抵达西北最神秘的圣地。

书上说,“敦者,大也;煌者,盛也”。那么,敦煌,仅仅是人烟阜盛么?仅仅是繁华喧嚣么?

一千年逝者如斯。一千年尘埃落定。一千年后的我,还能看见真正的敦煌吗?

敦煌的背景是茫茫沙漠,还有雅丹地貌。最远处是祁连山,雪峰的光芒映照着地老天荒的大漠。那座不大的城隐在沙山之间。天很蓝,是那种纯粹的蓝,处女的蓝,童话世界的蓝。据一个僧人讲,在秋高气爽的夜晚,人能够看见佛光从山顶升起,露珠般的星星会落下来,照亮每一个尘世的灵魂。

我来时,天上正好飘着细雨。敦煌城迷迷蒙蒙,对面的莫高窟黑煞煞一片。游人已陆续离开,到处飘摇着彩色的伞盖。好多人一边走,一边抱怨,说是莫高窟的门票太贵,花几十元钱看那些破碎的壁画,实在不值。望着那些青春貌美的红男绿女,我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对于生活在都市的人来说,敦煌确实没有多少旅游价值。它的高古玄奥,它的荒寒破败,它的佛光禅影,绝非芸芸众生能够欣赏和理解。

敦煌的星月、流水,敦煌的黄沙、绿树,敦煌的佛陀、菩提,离我们的精神世界太远了,永远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和传说。

坐在敦煌东南方三危山的脚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叫乐樽的和尚。敦煌的民间故事里说,是乐樽在云游西域的途中,看见了三危山顶的佛光,确信此地为佛祖的住锡之地,然后就开凿了第一个石窟。从那以后,历代僧侣都来这里凿壁挖洞,塑佛绘画,近千年岁月,才完成了莫高窟浩大的工程。

史书上从没有出现过他们的名字。苍茫的历史烟云遮蔽了那些面容清癯、神情高古的和尚与工匠的身影。在时光的天空里,我们只能听到些斧凿崖壁的声音,空空洞洞如青铜的回响。七百五十个洞窟,七百五十只眼睛,在雨雾迷茫的黄昏,也不知道它们在凝望什么。

百年过去,千年过去,我坐在这里,想到的是举世闻名的佛教艺术,想到的是敦煌的经卷、文书,想到的是精美的雕塑壁画,还有那缠绵婉约的曲子词。但距离莫高窟最近的人早已成为时间的灰烬,如豆的油灯,闪亮的铁器,佝偻的背影,虔诚的表情,都被尘世的雨雪一一剥蚀,随着流水西风飘逝的无影无踪。

沙漠里没有风花雪月,没有鸳鸯蝴蝶。

透过岁月的烟尘,我始终能望见那一双双手,是抄写过《波罗密多经》的手,是握过锄头犁把的手,是青筋暴凸老茧层叠的手。许多手都擎着信仰的灯盏,在冰冷的石窟里摸索,透出梦幻似的一圈圈黄晕……漫漫的西风卷着流沙,从千佛洞脚下的河谷里呼啸着过去了。

恍惚间,我听到了喜多郎的音乐,清澈宁静,苍凉中有几分幽怨。洞壁上的荒草和野花在风中瑟瑟摇晃,犹如谁在弹拨地老天荒的琴弦。

石窟幽暗。借着一丝天光,我仔细地观看着那些壁画。年年岁岁,风沙侵蚀着这里的一切,包括壁画上的形象与颜色,许多地方或剥落坍缩,或漫漶不清,看过去就像斑驳的梦境。

审视壁画的内容,不难发现佛教的真谛:天地已慈悲为怀。萨陲那王子面带微笑,割下自己的肉喂养小虎,让它们免于饥饿,远离死亡。他挽救了几个无辜的生灵,而自己也就顿悟了佛性。

我熟悉佛经中的这个故事。萨陲那一生乐善好施,曾在天竺神木菩提树下打坐念佛,头顶苍天,脚踩大地,他说,天地在此,众生平等。

闭上眼,我的脑海里突然映现出一个远古时代的画面:天蓝海阔,风清云淡,百鸟在林中啁啾,群兽于水边嬉戏,银杏树下的三叶草托着露水和阳光,蓝斑凤叶蝶在翩翩起舞……

萨陲那啊,你难道就是滚滚红尘的前世么?那么,我们的今生是什么?来世又在哪里?

我问佛陀,佛陀沉默不语。依然是千年前的泥塑,依然是满面风尘,依然目视苍生,依然慈爱端庄。秀骨清像,那是魏晋的佛。丰腴肥硕,那是隋唐的佛。飘逸俊秀,那是宋元的佛。

他穿过汉代的帛,唐时的绸;披过明朝的纱,清代的缎。丝绸之路上,来来往往的商贾戍卒、达官贵胄、文人墨客,把人间的温暖加在佛陀身上,而他们也得到了一种期许,满足了一种心愿。

然而,没有谁能够真正地走进佛心。佛说,若以色见我,是人行邪道。佛说,以音声求我,不能见如来。敦煌石窟里的茫茫黑夜,只有佛陀能洞见它的边界,那里盛开着白莲花,每一朵都在月光里静静摇曳。

也许,人永远只在佛的面前烧香磕头,不管来生,只问现实。

245号石窟,墙壁上画满了飞天女神。我抬头仰望,发现所有的飞天怀里都抱着琵琶。背景是迷茫的天空、云朵,虹影在那里幻现,白鸽伸开翅膀,在佛光中飞翔。琵琶弦上的歌谣喑哑了,《阳关三叠》的乐音早跌落在沙漠,变成一片死寂,一片空茫。一千年的日升月落,一千年的风沙漫漫,一千年的开启闭合,曼陀罗花已经凋落,古莲子也不再发芽。

神的光辉消隐之后,剩下的只有人的躯体。红唇闪亮,胸乳丰腴,姿态曼妙。那么多的飞天,该是在溪边浣纱的村姑吧?该是舞姿翩翩的宫女吧?该是相思绵绵的少妇吧?在黑暗中等待着。在寂寞中守望着。梦依旧,情依旧,飞动的姿势依旧。

没有什么比坟冢之内的飞翔更残酷、更决绝的了,没有什么比绝境之中坚守梦想更痛苦、更高洁的了。舞带当风,天衣流转。千年的顾盼,万年的守望,润泽的莲瓣依旧落不到枯槁的手中。望着黑漆漆的岩洞,我真想朝她们喊一声:小妹妹,跟着我回家吧!


月牙泉蓝蓝的,静静的。岸边的芦苇挑着璎珞似的穗子,在晚风里摇晃,雪白的花朵漫天飞扬。

仿佛是,那一弯泉就在红尘边缘,泊着天光月色,泊着鸟影花影,泊着蓝莹莹的梦幻。

游人都去了敦煌城。从这里望过去,不远的地方,高楼大厦已遮蔽了浩瀚的天穹,霓虹灯闪闪烁烁,喧嚣的市声裹挟着欲望和骚动,越来越近。

我看见一对恋人还在月牙泉边盘桓。姑娘穿一袭淡蓝色的裙子,倚着一棵白杨树,等待男友为她照相。裙裾飘飘,衣带飞扬。也许,在那个美丽的时刻,她的心里正酝酿着一个飞天的梦想吧?然而,月牙泉不会记住他们。

当张大千、常书鸿(1904年—1994年、浙江省杭州市人。中国画家,敦煌学专家)远去之后,当西方探险家马尔克·奥莱尔·斯坦因保罗·伯希和化做烟尘之后,月牙泉的凝望中,只剩下空茫的历史岁月……

往后的岁月中,我会离这个城市越来越远,走出这个城市,如同我走出红尘的纷争,如这次来。倒不是因为城市抛弃了我,或是我远离了他,而是生命中有太多割舍不开的东西,随着生命的苍老和时间的流逝而终将远去。
如友谊和亲情。一个人总要在行走的途中停留,或因为风景所迷,或因为琐事所困,或因为其它原因,而友谊和亲情是同行、相伴,差了几步,就少了许多的机缘。
如回味和记忆。一个人总是把最值得记忆的东西深深的藏在心灵深处。而最好的记忆是忘却。当你不能与之相伴时,远远的注视,何尝不是一种怀念和关注。


注定了的过客,总是把看过的风景留在身后,如风的来,又如风的去,而那风景,却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消失。于是轻轻地说:再见,酒泉!
  

范仲淹《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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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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