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旧年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握不住也抓不牢的生命辰光就这样在我的满腹唏嘘中，在我万分无奈中溜走。

2022，一个充满了艰难与期盼的年轮，一个让我顿足又失落的一年。这一年我颇有感慨，我总想把一腔心语整理成文字，记录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过往。

〈一〉

沪上的三月正是百花盛开，春意盎然的时节。然而，正当我陶醉在呢喃燕语的春天里，正当我为生计奔波的脚步正蹒跚时，新冠病毒却肆虐在沪上的大地上。

我被封了三个月，最初的几天倒也适应、坦然面对。但随着疫情形势的日渐严峻，周边的人不断被"抓",恐慌的气氛便挤压着我的心脏，我感觉无数的病毒正狰狞着向我袭来。棉球无数次在我的喉咙里固执而麻木地探寻着拭子标本，那是段让人极度恐慌的日子，夜间有人敲门，我的心便提到嗓子眼，生怕蓝大褂找上门来。隔着窗的栅栏，眺望着远处的灿烂，心里却阴暗起来。

每回做核酸回来，每个人都捂着口罩，大家的表情都写在脸上，是那样的茫然与无奈，那样的直白无须揣度。彼时的油菜花开得满目金黄，蜜蜂嗡嗡穿梭其间，多想驻足饱览一番。想想乡下的家乡此时应该正是姹紫嫣红的时节，家乡的空气里透着一如既往的馨香，病毒尚未登临的家乡该是多么美好呀！我多想掬一捧春阳在脸上静静摩挲，听一听野燕的呢喃细语。可是缓行的队伍如静静流淌的河水，每一朵浪花都被浩浩汤汤的河流所裹挟吞没。

我看到邻人家如花般的女婴被新冠带去了天国，孩子的母亲伤心欲绝。那是个美艳的少妇，那哭声撕心裂肺，她尖尖十指在尘土里抓出道道深痕，似要向泥土发泄胸中的悲痛。五彩的指甲盖被泥土侵蚀得面目全非。戳在那里，我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生命啊，在灾难面前真的是太脆弱了！

我常戏谑地称她为青浦第一大美女，她扭动着小蛮腰，一副飘飘然逸然自得的样子，她大概是欣然领受了。可命运总是无常而又残酷的，孩子的夭折，使她几经崩溃，我看到她从此花容失色，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再后来，她们一家就淡出了我的视野——她们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二〉

经过三个月的封控，疫情的势头有所遏制，我终于又走上工作岗位。空瘪的口袋让我知道我的支付能力难以为继了，都市的西北风呛人也饱含苦涩。然而，不断地局部封控使我感觉都市的觅食道上仍旧充满了变数与未知。我时常担心一觉醒来，就成了笼中之鸟，就成了匦室之内孤独的徘徊者。

扫码成了家常便饭，汽车扫码，地铁扫码，上饭店扫码，甚至上公厕蹬坑也要扫码。人有三急啊！手机信号不好，那可恶的大妈却仍旧一脸的严肃，她忠于职守完全不会变通，真的是榆木脑子。

夜晚归来，又见几个乡妇高举扫码杆，这时候鸡毛和令箭完全混淆了，加码成了常态。我恶之，数度无视，数度冲卡。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立冬以后，凛冽的北风里终于传来疫情的二次优化政策。

放开了，不再查验绿码黄码了，不再查看场所码了。

于是，很多专家说，时下的新冠病毒就等同于大号感冒。将信将疑，忐忐忑忑，我在迷茫中也"有幸"中招了。

但我始终不明白我是在何时何地被传染上的，又是哪位朋友"恩赐"于我的。各种可能又各种否定，似是而非又似非而是，让我的大脑如被驴踢——蒙圈。

事实上，我的病症不甚明显，发烧两日，伴随着咳嗽。别人说浑身疼痛，但我没有这样的症状。我甚至怀疑自己是感冒了，因为前一日我工作时流汗了，后来骑车又着凉了，当时就感觉心口冰凉。

久咳不愈让我不敢托大，我恐慌起来。寻来抗原自测，两条红杆赫然在目——我阳了。

寻药自治自救成了当务之急，我辗转在小镇的各家药店里。告馨的大牌大大方方地悬挂在药店的显目之处，莲花清瘟让我盼眼欲穿，布洛芬成了我此时的奢望。

忽然想起过去买过的药物，也许有布洛芬。一通翻箱倒柜，终于寻得了一盒布洛芬。定睛一看，过期了，2018年就到期了。但我还是加量吞服了，实在没办法呀！我想，过期的药还不至于死人吧！

时至今日，我仍旧坚持这种理念，错误也好，正确也罢，答案对我已不重要了。

为什么不限人限量有序购药呢？为什么要抢米抢油又抢药呢？人性的普遍存在，就喜欢哄抢哄抬，就是这副德行！

我在冬月末回家了。

〈三〉

我回家了，带着病毒，也带着伤感回家了。

接到妻子的电话，妻说我的母亲快不行了。

一刻不敢耽搁，车轮滚滚，碾压着沉重的心情，霜白漫天，冻裂着满腹对于母亲的愧疚之情。

寒夜里，母亲跌落在冰凉的尘埃里。五年前，也是这样冬夜，一样的寒风刺骨，一样的冰天冻地，母亲突发脑梗，她孤苦待援。天明被人救起送医，却也从此落下了半身不遂。

也许 冬，是母亲的忌日。

当我匆匆归来，母亲已是弥留之际。她气若游丝，任我千呼万唤，任我拳胸顿足。她去了，去了天国。她满头银发贴在脸上，枕在脑后。那面容安详里透着慈祥，一如生前。

〈四〉

除夕的夜晚，万家灯火。鞭炮声此起彼伏，像欢快的乐曲在琴键上奏响，这声音时而激越,时而悠扬。这是时光老人的巨手,拨动世人的心弦，是辞旧迎新的铮铮之曲。

2022,就这样在我的指间溜走，那些不眠之夜,那些晨雾的朦胧、黄昏的血色,那些滂沱的雨帘、肃杀的冬寒都将渐行渐远，直至淡忘。

期待新岁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