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听雪

早上,床上,耳根似有滋滋的声音,非常清浅,非常绵远,谛听才能有感觉。起来开门,看见了天空,天空正在落雪。雪花如荠菜的花瓣,小巧灵动,在眼前横着飘拂了几下,最后才落地,一落地就看不见。母亲说,这是赤脚雪,不落脚。中午时分,雪花慢慢变大了,变重了。一个小时后,菜园里的蔬菜顶上落满了雪花。那些走动的狗,脊背上像是驮了块白色的纱布,黑狗变成了白狗。打电话问沪上的同学,市区下雪吧?回答说一样的天空,一样的情景。但只看到过程,看不到结果。我告诉他,我们这里的雪大,因为大,雪就白亮,雪就干净,像少女的眼神,晶莹、明亮。值得看,值得到外面去看。

那时就心想,最好约好友李先生一起到外面去看雪,比如到海湾去,到芦苇荡里去;也想到了另一位女诗人,也想约了一起,去看看、听听、辨辨,女诗人眼中的雪,有什么不一样?打了两个电话,电话是通的,但没有人接,心里想大概也去看雪了。就此拿了只保温杯,注满茶水,自个儿出门,看雪去。

走了一段金海公路,看见车辙滚过的地方是黑色的,车辙未滚过的地方都是白色的,特别分明。这是雪大的好处。也是秋日与冬日的区别,这是一个显眼的标志。有大车子压过马路,风就立马产生了,道旁树哗啦掉下许多的雪,成了堆。不多时,东高家、国兴家的狗,来到了我身边,用头往我裤腿蹭了五六次,好像是故友的问询。我认为今天的我们都是来看雪的,自是同道,就唤着它跟着我。那狗没有听懂,蹭完后转身,我估计要去呼朋唤友。这时,树枝上传来了麻雀的声音,我抬头望望,狗停下也看了一会儿,汪汪两声,而后急急地向前面奔跑。那脚步十分轻盈,路上却印着梅花印子,凹凹凸凸,地上的雪就成了立体画面。

我来到了芦苇荡,就看见大部分的芦苇依旧插在水里,极少部分的芦苇是在岸上的。一二月的芦苇,安安静静,一片空辽,一片澄净。雪落到芦花上,与芦花成为一色,听不到雪花与芦花触碰的声音,也分辨不出哪是芦花,哪是雪花。这样的寥落时节,这样的雪花飞舞,芦苇依旧不弯腰,依旧不断裂,依旧俊逸如世外雅士,真心很佩服。几只白色的飞鸟掠过头顶,青灰的天空不肯散去,幽静的芦苇,添了一分寒气。帕斯卡尔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可在我看来,这无法逾越多舛命运的芦苇,能够在雪天里无怨无悔,遗世独立,就觉得芦苇的名字叫坚强。

我看见几个人了,他们是村上的小辈,我叫得出他们的名字。他们也在芦苇里穿梭,一边聆听着雪花飘落的声音,一边赞扬着芦苇净白的精神。一个叫春红的姑娘,对我挥了挥手,抖了抖红色的羽绒服,问我,这合适吗?我说十分贴切。在芦苇荡里,在芦苇面前,红色的羽绒服,就是一面旗帜,就是一片红色,它比平时更耀眼,增添一点雪后的暖色。她们在照相,我在瞎想照片的主题,但我想不出来,雪天里敢出门是人的勇气,雪天里不倒伏是芦苇的本领,但这是芦苇本来的性格,骨子里的伟岸。

在老家,什么地方下雪就叫什么的雪,芦苇荡里下雪,就叫芦苇荡的雪。芦苇荡的雪是真正的雪,是有声音的雪,落过了,就会慢慢融化,成为水,不生根;芦苇下过雪以后,还是芦苇。芦苇是生根的。这让人感叹起生命的许多意义来。冬日下雪,与冬日听雪,一个是遵循天道;一个是师法自然,都是在不断地实现自我,完善自我,都是美好的向往与行动。(高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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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6

标签:芦苇荡   车辙   芦花   雪天   芦苇   冬日   雪花   白色   声音   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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