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就像黑洞一样，需要时间和空间的锚，即使同时违背两者（一个可以定位和测量其增长的空间点，以及一个时间起源点），罗马城依然是这样一个中心，并在随后的政治、艺术、文化和建筑野心上留下了痕迹。从拜占庭、加洛林和神圣罗马帝国，到十六世纪以来的英国野心，后来在北美及其他地区。

罗马与迦太基

罗马的帝国观念是一种以军事和法律为中心的统治权利，在无数地缘政治野心的历史背后显得尤为重要，它是对国家统治和法律权利的相关阐述，当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法国、英国在内的一系列新兴中世纪国家采用帝国翻译的想法时，他们的故事与特定的城市联系在一起：君士坦丁堡、巴黎、伦敦。

然而，古罗马及其塑造的帝国故事并不仅仅属于罗马。在整个历史中，它与另一个城市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迦太基，由来自推罗的腓尼基定居者在今天的突尼斯建立。

迦太基位于横跨地中海的东西贸易路线的交汇处，在欧洲和非洲之间，长期以来被认为是罗马在地中海的唯一竞争对手。

近年来，迦太基与罗马的关系再次引起学术界的关注。我的兴趣不在于两个城市之间冲突的史学表现，而在于它对欧洲传统的意义。可以更多地关注迦太基城在时间和空间上玩的奇怪把戏。

因此，这种探索始于罗马想象中迦太基积累的文化记忆，使得早期欧洲从古代和中世纪传统中继承下来。

在这种背景下，通过加西拉索·德拉维加（Garcilaso de la Vega）的《从戈利塔到博斯坎的十四行诗》（Sonnet to Boscán）、老勃鲁盖尔（Bruegel）的《巴别塔》（Great Tower of Babel）和克里斯托弗·马洛（Christopher Marlowe）的《迦太基的狄多女王》（Dido Queen of Carthage），让我们了解十六世纪下半叶欧洲人的想象力是如何反复回到这个熟悉的空间。

在伊比利亚、荷兰和英国地缘政治干预的背景下，这些事例有助于说明，即使新的全球联系正在建立，帝国野心以多种形式和多个时刻表达出来，迦太基仍然是一个可以审问帝国的场所。

埃涅阿斯与狄多

与许多罗马帝国神话一样，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写于公元前 29 年至公元前 19 年，由屋大维（奥古斯都）凯撒的统治提供了一个起点。维吉尔的史诗以一个城市的起源为起点，将一个城市的起源与另一个城市的毁灭联系起来，例如罗马和特洛伊。而埃涅阿斯是“第一个来自特洛伊的人”。

迦太基在罗马和特洛伊之后立即出现，由其传奇的创始人狄多王后艾丽莎统治，但却被视为维吉尔罗马史诗中的插曲——偏离了埃涅阿斯的命运。

然而，维吉尔本人非常清楚地表明，正是迦太基的存在推动了埃涅阿斯在朱诺手中长期遭受的苦难。

“缪斯，告诉我为什么，是什么刺痛了天后？”埃涅阿斯问道：“神圣的心能理解这样的愤怒吗？”

朱诺愤怒的原因还要追溯到众神卷入的斗争，这与朱诺希望迦太基“统治世界”的愿望相反，维纳斯和她为特洛伊人设定了“统治陆地和海洋帝国”的命运。

但朱诺的愤怒使埃涅阿斯变成了一个新的奥德修斯，使他开始无休止地旅行寻找家园。

在这种背景下，迦太基标志着维吉尔神话与历史的融合点，朱诺对《伊利亚特》中特洛伊人的仇恨将埃涅阿斯一头砸进历史时间的洪流中，这将产生罗马的帝国命运。

从这一刻起，这三个城市都陷入了欧洲传统的叙事中。但是，如果特洛伊在过去化为灰烬，变成一种纪念性的回声，如果罗马是它对未来的投射，奥古斯都视角融入了永恒的承诺，那么迦太基就是一座“永远存在”的城市，而帝国作为一种建构，实际上正在建设过程中。

它带给读者的是焦虑，这是可以理解的：迦太基的城市空间是帝国与时间相遇的场所。

当埃涅阿斯在非洲海岸遭遇海难时，看到一个过去（特洛伊）和未来（罗马）的融合地点。维吉尔的描述是：“看到城市正在自动改变一切建筑结构，当迦太基升起时，埃涅阿斯和阿夏忒斯从云层后面看着维纳斯帮助隐藏了他们。”

维吉尔的语言在这里发挥的窍门是我们在延时摄影中熟悉的，在延时摄影中，时间流逝的漫长展开悔被加速后提供给观众。当埃涅阿斯将迦太基视为罗马尚未实现的未来时，对迦太基的描述是建造进展得很快。

埃涅阿斯惊呼道：“他们运气真好，他们的城墙已经长高了！”然而，对于埃涅阿斯来说，还有更令人不安的时间旅行。当他接近迪多在城市深处为朱诺建造的“巨大神殿”时，他再次感到惊讶，但这次是迦太基对过去的迁就。

神庙墙壁上的“特洛伊战斗按顺序绘制”似乎进入了现在的空间，将特洛伊和埃涅阿斯与曾经的英雄们面对面站在一起。

希腊神与埃涅阿斯

阿喀琉斯第三次拖着赫克托尔的尸体出现在特洛伊的城墙周围，然后用它换取黄金。埃涅阿斯发出呻吟，看到他战友的盔甲、战车和身体，普里阿姆伸出毫无防备的双手。他看到自己在希腊战斗，他看到了黑色的门农和黎明的队伍。

维吉尔的迦太基及其对时间的影响，变得比埃涅阿斯在这一刻看到的东西更令人不安，如果记得维吉尔设计的时间重叠，仅仅是通过在狄多的迦太基中设计他的英雄，那么维吉尔所知道的迦太基历史记载并没有提到埃涅阿斯。

希腊历史学家陶罗梅尼乌斯（约公元前350-260年）现存最早的故事版本，讲述了狄多从谋杀她丈夫的兄弟皮格马利翁手中逃脱的故事。在这段记载中，狄多抵达利比亚后，建立迦太基不是因为她对爱和欲望的屈服，而是为了避免嫁给北非国王伊尔布斯（Iarbus）。

蒂玛乌斯认为迦太基和罗马是在同一年（公元前814年）建立的，而特洛伊战争比它们早了几个世纪。

其他人在细节上和蒂玛乌斯可能有所不同，但基本的时间分离仍然存在。如果说埃涅阿斯在特洛伊战争后的旅程，被认为比狄多到达北非早了近四个世纪的事件，那么维吉尔让两人成为同时代人，则产生了另一个时间循环。

维吉尔笔下的《埃涅阿斯》俯瞰着迦太基，思考着过去和特洛伊，实际上是在看迦太基和罗马这两个未来城市的历史。然而，对于维吉尔和他的继任者来说，这是一个已经退去的未来，他们熟悉迦太基被罗马破坏的故事。

这种已知的命运被编纂为对罗马权力的确认，是奥古斯都罗马永恒概念的阐述，然而，迦太基的失败也给所有帝国的野心蒙上了阴影。

迦太基

迦太基的名字源于腓尼基的称谓“新城”，既是一座城市，也是正在形成的帝国愿景。在维吉尔的诗中，狄多的妹妹安娜阐明了迦太基作为一个新生的地缘政治实体所占据的空间。

然而，迦太基的文本和视觉表现都充满了即将沦陷的预兆感。从这个意义上说，迦太基成为了每个帝国城市必然会毁灭的象征。这个想法在奥维德的作品中得到了更明显的表达。对于奥维德来说，庆祝罗马从特洛伊的灰烬中诞生。

在《埃涅阿斯纪》的奥古斯都叙事中，这种时间的痕迹也很明显，有鉴于此，《埃涅阿斯纪》开篇的维吉利安式怪癖突然变得有意义：“迦太基，一个古老的提利安定居点。”（urbs antiqua fuit）。

从语法上讲，拉丁语原文中“托比”的完美时态只适用于维吉尔故事早期阶段的特洛伊，因为这座城市曾经存在过，现在不复存在。

维吉尔将其用于新建立的迦太基，是时间上的另一种飞跃或循环，它源于特洛伊、迦太基和罗马在想象中的联系。一方面，从埃涅阿斯第一次看到这座城市的那刻起，维吉尔就反复将迦太基和特洛伊联系起来。

当嫉妒的伊亚布斯向朱庇特抱怨埃涅阿斯，并将埃涅阿斯比作“他的随从”，或者将狄多自杀后的哀叹描述为“入侵的军队把迦太基打倒了”时，这些联系唤起了对《伊利亚特》的回忆，以及对赫克托耳之死的哀悼。

另一方面，埃涅阿斯对这座“新城”的嫉妒提醒人们，在维吉尔及同时代人的心目中，罗马的命运与迦太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布匿战争

从公元前264年到公元前146年，罗马和迦太基之间的三次布匿战争，特别是汉尼拔在公元前218-202年的第二次布匿战争中对罗马权力的挑战，确保了罗马承认迦太基是唯一的政治竞争对手。

波利比乌斯和维吉尔在罗马历史中永垂不朽，以及现存最长的拉丁诗《普尼卡》（Punica）的开场白、西里乌斯·伊塔利库斯（Silius Italicus）在公元一世纪对布匿战争的描述。

“在这里，我开始了战争，通过这场战争，埃涅阿斯的名声被提升到天堂，骄傲的迦太基最终屈服于意大利的统治。”

罗马关于布匿战争的记载揭示了维吉利安对罗马命运的看法，这种看法在老加图以第三次布匿战争为主题的演讲中得到了强调，正如他的对手西庇阿·纳西卡的论点一样，罗马需要像迦太基这样的外部对手来确保内部纪律。

艾伦·奥戈尔曼（Ellen O'Gorman）针对老加图的文章表明，罗马想象中的迦太基如何成为“罗马帝国体系中无法同化的地方，而且它可以简化为罗马知识的整体”。

正如戈尔曼所说，正是迦太基的毁灭使它“在抽象中代表了迦太基对罗马帝国的痴迷”。

维吉利安神话反映了罗马对迦太基思想的投资，维吉尔的埃涅阿斯和狄多都是流亡者。两人都认为建造一座城市是帝国命运的第一步。

两人都利用欲望来建立自己的据点，狄多通过获得伊尔布斯许可的伎俩，占领了很多土地，而埃涅阿斯通过狄多的热情好客赢得了信任。

当狄多欢迎埃涅阿斯说“我找到的这个小镇也是你的”时，维吉尔特有的语法结构在时间上是模棱两可的。它充满了外推的意义，因为在埃涅阿斯的时代，迦太基确实属于凯撒，约芙在《埃涅阿斯纪》中预言了凯撒的到来。

“高贵的特洛伊木马会让凯撒到来，从伟大的尤卢斯传下来的名字朱利安，会拥有整个世界大小的帝国，荣耀至高无上。”

正如理查德·迈尔斯（Richard Miles）所指出的那样，奥古斯都·凯撒（Augustus Caesar）建造的新罗马迦太基（Colonia Concordia Iulia Karthago）据说是为了满足朱利叶斯·凯撒（Julius Caesar）的愿望而建造的。

“令人惊讶地承认了布匿迦太基在罗马历史建设中的重要性。”

然而，它基于一个悖论：“一方面，这是对布匿的物理抹杀，另一方面，它作为帝国科科迪亚象征的地位要求不应忘记迦太基和罗马城之间的不和谐，这种不和谐导致了布匿城的毁灭。

其中一些双重愿景直接转化为新城市的结构。考古研究表明，公元前146年第三次布匿战争结束时，城市中的烧焦石头被用于建造罗马迦太基。这是罗马建筑商对材料的务实使用，也是对迦太基的提醒，在城市的结构上留下了时间动荡的印记。

城市空间与地缘政治野心之间的联系并不是迦太基独有的，正如我们从其他例子中知道的那样，从巴比伦到特洛伊、罗马。对迦太基的唤起都以他们坚持城市的实际存在为标志，而且坚持城市及其居民纠缠在一起的生活。

维吉尔本人在罗马城进行建设的时期写下了他的史诗，很明显，他对迦太基的描述表明了他的活动，以及奥古斯都通过北非和埃及的建筑来恢复历史的努力。

时空中的迦太基

在埃涅阿斯纪，这座城市本身就是一个持久的存在。它不断提醒人类的能动性，既维持有助于创造的东西。

在埃涅阿斯第一次在空间锚点中看到迦太基时，这座城市挤满了工人，维吉尔将他们比作蜜蜂，因为蜜蜂是工业和集体劳动的缩影。

狄多在埃涅阿斯的带领下向他求爱，向他展示西多尼亚的财富，崛起的城市，当墨丘利后来在朱庇特的命令下提醒埃涅阿斯命运时，神对埃涅阿斯穿着迦太基服饰建造房屋的蔑视是明确的。

“相对于高耸入云的迦太基来说，你的妻子一定很喜欢你，如此辉煌的城市正促使你忘记等待着你的王国。”

在埃涅阿斯关于迦太基和罗马命运相连的故事中，维吉尔有争议地将历史上的政治领袖狄多与克利奥帕特拉的爱情诱惑结合起来，克利奥帕特拉（埃及艳后）是另一位北非女王，她的吸引力几乎破坏了罗马帝国的野心。

因此，迦太基提醒着罗马市民帝国的野心，以及城市作为可见的物质表达，最终是如何向人类的脆弱性敞开的。

参考文献：

《巴别塔》

《迦太基的狄多女王》

《古希腊神话》

《埃涅阿斯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