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城市，叫做玉门：“春风不度玉门关”的玉门，位于甘肃省西北部。曾经是中国第一石油城，因潜藏的大量石油资源，短短数年时间就由县升为市，吸引了数十万人前来发展。

不过又是短短几年，玉门便因为资源枯竭沦为空城，甚至一度落魄为镇。由盛而衰的这段时间里，玉门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01 中国第一石油城，现代工业源泉

西晋时期，敦煌人张华曾经在所著的《博物志》里记载“寿延县南有石山出泉，县人谓之石漆。”所谓的“石漆”，其实就是石油。“石山”的位置就是玉门老君庙油田，清代记载，当地人就是用这些“石漆”生火做饭、照明。

不难看出，早在千年以前，就有人在玉门发现了石油，而且古人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石油。虽然这种使用只是生活上简单的点燃，并非工业利用，但足见石油在玉门出现之早、藏量之丰富。

20世纪初，外国科学家来到中国进行考察，他们想要在中国境内找到石油，收入自己的囊中。不过经过数年勘探，他们依然没有发现石油矿田的踪迹，最终他们宣布，中国是一个贫油国，没有大型油矿存在。

实际上，1909年就有人在玉门开采出了石油，并在周边地区售卖。1921年，地质学家谢家荣怀着忐忑的心，来到了玉门，他带领团队将玉门各地仔细探索，终于勘探到了石油的存在。

他激动地写下了一篇石油报告，打破了外国人所言的“中国没有石油存在”的荒谬言论。不过那时候中国还不具备工业开采的能力与条件，他们只能将这块宝地牢牢记在心里。

直到1937年，中央地质调查所安排了一支西北地质矿产探查队，由中国石油地质奠基人、老一辈知名科学家孙建初参与带队，负责对甘肃、青海部分地区进行石油勘探。

经过两年的勘探，孙建初带领探查队锁定了玉门。1939年8月11日，孙建初团队在玉门设置的钻油井深度达到了115.5米左右，黑色的石油从中流出，顿时掀起了一阵欢腾。

这口小小的油井，就是玉门油田的源泉，也是我国现代石油炼油工业的先河，在玉门油田的支持下，中国度过了最艰难的10年。

从1939年玉门石油得到开发以后，到1949年之间，玉门老君庙油田共计产出了50万吨石油。放在现在，50万吨石油也算不得多大的油田，但是在当时的中国，这50万吨石油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国90%以上的产能。

1949年9月26日，玉门油矿迎来了解放的日子，从这一天起，玉门油矿真正属于广大人民群众，属于即将成立的新中国。

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次日，玉门也得到了解放，正式开始了一代石油第一城的发展历史。此前，虽然玉门盛产石油，但是各项基础设施都很落后，并不适合久居，只能当做一个“矿”来对待。

不过自从玉门解放、新中国成立以来，玉门迎来了腾飞的机会。当时新中国刚刚建立，百废待兴，为了尽快恢复生产、促进发展，全国上下非常重视工业建设。

石油作为工业的血液，自然是重中之重，在其他油田尚未被发现时，玉门就成了全国的焦点。在政策号召下，数万名年轻人奔赴玉门，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建立起了一座完整的石油工业基地。以这个工业基地为核心，原本荒芜的大地热闹了起来。

一座座楼栋拔地而起，一条条道路蜿蜒盘旋，玉门这座城市正在飞速扩张，就像后来的深圳一样，几乎是一夜崛起。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玉门，各种基础设施也在飞速建造中。为了适应生活的需要，医院、超市、学校都在补全，越来越好的生活条件，和美好的发展前景，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1957年，玉门产出的石油仍然占同年全国总量80%以上，也是在这一年，玉门成为了中国石油的学校、试验场和基地。在中央的支持下，玉门建立了许多石化单位，并向全国各地输送人才。

根据当时的统计，玉门向外输出了至少20万的优秀人才与4000多套设备，为其他地区的石油工业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玉门，说是中国石油工业的摇篮和发祥地，一点也不夸张。依靠着石油，玉门很快成为了一座大城市，被称为“西部小香港”。

当时玉门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工厂沸腾的浓烟直入云霄。到了下班或者周末，街上人山人海，处处充满生机与希望。那时候如果想去玉门，还得提前“预定”，否则到了之后连个落脚的招待所都找不到。

虽然1959年，我国发现了大庆油田，但是玉门油田的重要性丝毫没有下滑，并且在七八十年代，玉门的产能达到了顶峰，平均每年都能产出五六十万吨石油。

02 枯竭的玉门：繁荣一去不返

不过石油毕竟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点少一点，再大的油田也会被逐渐掏空。1959年，玉门的石油产能最大，达到了140.6万吨，不过随着几十年的开采，到了1998年，已经只剩下38万吨每年。

这个数据是玉门油田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低的一个点，它传达给所有人一个消息：玉门油田老了。

此时的玉门油田已经面临枯竭，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玉门即将迎来衰落。但绝大多数人仍然坚持生活在这里，日复一日地工作着，以为玉门的繁华会没有尽头。

截止2002年，玉门一共开采了超过1亿吨原油，总销售收入超过190亿元，其中120多亿元全部上交国家。玉门油田，这个中国石油界的老兵为新中国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它功勋累累，也遍布伤痕。

玉门是一个资源型城市，一旦资源枯竭，城市也就不复存在。玉门的石油对这个城市来说有多么重要？看几个简单的数字。

玉门市65%以上的经济总量全部来自石油，超过60%的财政收入需要依靠石油产业。玉门城镇在职员工的岗位一共有5万个左右，其中3.6万个岗位与石油工业挂钩。

可以看出，不管是政府还是人民，玉门的绝大部分收入都需要依靠石油，如果没有石油，他们也无法继续在这片土地生活下去。

玉门石油管理局对于玉门的衰老早有预见，并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采取行动。1985年起，石油管理局把三产都推向了社会，与玉门市的企业做竞争，这已经传递出一个信号：玉门石油已经无法保持以往超然的地位了。

不久之后，玉门石油企业买断了6000多名工人的工龄，让他们带着一笔钱提前从石油工业退休，奔向社会另寻出路。

那个时候，玉门流行一个响亮的口号：“离开了石油，我们就不能活了吗？”

也许工人们离开了石油，依然可以从事其他的工作。但是对玉门这座城市来说，离开了石油，真的无法生存。

这座数千年历史的古城，本该随着风沙尘埃淹没在岁月里，却因为石油，重获新生，迎来转机。如果石油不复存在，玉门又该何去何从？

1995年，约有20000名石油职工从玉门离开，来到了吐哈油田工作。他们就像在草原放牧的牧民，随着水草丰美的土地迁徙。不久之后，又有约10000名职工和50000多名人口迁出玉门。

人口的大量流失导致玉门迅速失去了活力，终于到2001年，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批准了玉门油田办公生活基地搬迁到酒泉附近，仅留下玉门油田的开采基地。

玉门石油管理局与玉门市风雨同舟数十年，最终还是抵不过现实。2003年，石油管理局离开以后，玉门市所属的30多家石油企业倒闭破产，约7000名员工直接失业。

玉门市的工业体系被彻底击溃，崩碎得不成形，经济自然也垮掉了。没有了工作、收入，玉门居民真切感受到了“人走茶凉”。

石油管理局离开后不久，玉门市市委和市政府也不得不做出搬迁的决定，同样向酒泉新生活城区进发。

但是有一个非常尴尬的情况发生了：玉门市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财政收入，因为搬迁，还负债1.15亿元，预计进一步的搬迁工作还要花费至少2个亿。这还只是生活区的主体建造费用，要想把学校、道路、水电等设施全部到位，至少要再投入7亿。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的人口流失，那些原本心怀梦想从其他地方赶来的人，不得不灰心丧气地离开玉门去别的地方寻找机会。玉门本地的年轻人们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同样跑到了东部沿海地区挣钱。

整个玉门只剩下一些老年人和孩子们，他们居住在1.35万平方千米的大城市里，空荡荡的。

自从资源枯竭、人口衰退以来，玉门市区遇到了很多严重的问题。

首先，由于无节制开采石油，不注重保护环境，玉门的整体生态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地下水位不断下降，土壤盐碱化越来越严重；由于地处西部，风沙越来越严重，逐渐侵蚀地表，吞没农田。

玉门老城区严重的水土流失，导致这里的宜居性进一步下降，加上空气、水土污染恶化，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其次，玉门本来就处在祁连山地震带上，频繁爆发地震和泥石流。在数十年的开采中，玉门地质受到了破坏，导致地面塌陷、地基不稳，更加不适宜生活了。2002年和2006年，玉门分别发生了一次非常严重的泥石流灾害。

2003年，玉门市从市降为了镇，玉门市委和市政府迁到了“玉门镇”上。玉门镇的设立，宣告玉门已经彻底风华不再，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老城，可能永远无法回复昔日的荣光。

现如今，玉门的总人口大约是13万余人，2019年玉门的人口还有16万。其中属于玉门老城区的仅有1.5万，人口稀少，再加上城市区域面积大，导致玉门的房价非常低。

之前走红网络的鹤岗，只需要5万元就能拿到一套50多平方米的房子，已经非常便宜了。玉门就是鹤岗中的鹤岗，老城区最便宜的房子只要28元每平方，买一套房子甚至不足1000元。

2003年搬迁的时候，玉门的一套房子价格就在一两千元。不少人把房子买了之后，就立马拆掉，因为拆了房子把钢筋水泥卖掉，赚到的钱都足以回本，还能赚上几百块。

这绝对是全国最便宜的房价，即便是在更偏远的地方，也买不到这样的房子！但是先不要着急心动，因为这种房子我们没办法真正“拥有”。

这些房子原本归属石油管理局，后来玉门石油管理局搬走，新的居民搬了进来。不过居民只有这些房子的使用权，而非所有权，即便居民把房子卖给你了，也只是卖了“使用权”，石油管理局随时有权力收回这套房子。

如果你买了玉门老城区的这种房子，没办法拿到产权证明，也无法办理房产证。不过如果想要花几千块体验一下当“房东”的滋味，来玉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老城区几乎已经是空荡荡的，但并不像网上所言已经变成了“鬼城”。玉门老城区就像秋天的大地，在枯寂中蕴藏着新的生机。

03 万物复苏，春风又度玉门关

如今，一度荒芜的玉门犹如嫩芽一般探出头来，正在努力生长，呈现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作为中国第一石油城，玉门枯竭得早，转型也早。

随着油田的枯竭，玉门老城区一直在寻找出路。玉门肩负着重要的责任，在中国，像玉门这样的“石油城”还有好几个，如果这些城市的石油资源也枯竭了，未来何去何从？玉门将做一个很好的示范，担起前锋的工作。

目前，玉门已经探索出了两个发展方向。

第一个方向：工业文化旅游城市。玉门作为上个世纪典型的工业城市，非常具有时代气息和代表色彩，以“石油之城”作为宣传的支撑点，玉门开发出了独特的石油文化。

玉门比较有特色的旅游景点包括油城公园、铁人纪念馆和老君庙第一井等，文物古迹多达104处。老君庙第一井最早建于清朝同治年间，在抗日战争时期，从这里开采出了中国第一个油田，非常具有时代意义。

直到今天，老君庙油田依然在开采，只不过量比较小，但仍然可以作为一个奇观，让游客们领略一二。

玉门的老城区十字路口，一尊巨大的石油工人雕像矗立，与老城区附近的图书馆、大酒店等建筑形成了一个极具时代色彩的旅游区，每年接待数十万游客来此。

第二个方向就是发展新工业。老市区目前已经建立起了新工业园，吸引了一批人重返老区工作生活。玉门的营商环境很好，因为成本实在是低：地价房价低得吓人，又有工业基础，地方政府的税金优惠力度大，审批办事效率高，非常适合一些特定的产业安定在此。

比如工业园里有一家化工厂，利用原本工厂的建设基础，只投入了很少的成本就把厂子办了起来，还雇用了当地不少的工人。甚至有些工人是一路从东部沿海地区追随公司而来，同样拿着七八千的工资，生活质量有保障，成本却低了很多。

如今老市区的工业园已经有52家企业入驻，大多数仍然是石油化工企业，还有一部分是精细化工企业。2020年，这几十家公司的总产值已经达到了120亿元。

为了避免走玉门的老路，工业园建有危废固废处理厂，这个处理厂是西北五省最大的一家，年处理能力高达13万吨，为可持续发展保驾护航。

随着工业的复苏，玉门的房价也在回升，如今一套房子已经要一两万元了，虽然跟其他地方仍然没法比，但是相较于以往一两千元一套，已经好了许多。

玉门老城区的房子比较特殊，没有多少是按平方计算的，而是按照栋、套算钱，因为这些房子户型单一，大多是50平方左右的企业公房。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老城区会重新焕发活力，真正实现“离开了石油，我们依然能生活”的口号，而且是“生活得很好”。

玉门市已经恢复，被划分为新老两个市区。老城区凭借旅游和工业园两个法宝正在复兴。新城区的风光发电等新能源产业有着巨大的先天优势，赶着政策优惠，也迎来了新一波机会。

千载悠悠，玉门饱经风霜，依然傲立在河西走廊深处。这片充满传奇与故事的土地，正在全新的时代迎来蜕变。

“明年桃李花开日，可许春风度玉门。”

参考信源

1，玉门：不再“一油独大”的日子 新京报

2，玉门市历史沿革 行政区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