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谁来说，2022年都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国人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尤其是在年末更是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病痛，看了太多了生老病死，都格外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跨年夜，据说武汉的江汉关人山人海，大家不顾一切前往那里，释放一年来的压抑和痛苦，希望迎来一个崭新的2023年，将所有的不愉快都埋葬，让所有的美好重新莅临，希望新的一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不知为何，凡是看到热闹繁华，都会想起张岱，想起他的《陶庵梦忆》，想起书中的繁华富贵和他的苍凉悲哀。

神童落第，心有不甘

张岱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自幼有痰疾，外祖父为了给他治病收集了数筐牛黄丸，他吃到十六岁才吃完，疾病也治愈了。

他是一个神童，据说在五六岁的时候就会对对子，面对“画里仙桃摘不下”，他对出“笔中花朵梦将来”，面对“荷叶如盘难贮水”，他对出“榴花似火不生烟”。尤其是，面对“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他对出“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这些，直到晚年，他都还念念不忘。

太白骑鲸

可惜张岱在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因为格式不符而落榜，从那以后他就告别了仕途这条路，潜心钻研，最终成为一代大家，在哲学和文学等领域取得了超凡的成就。

张岱的这幅肖像莫名有些喜感

富贵繁华，如烟似火

在《陶庵梦忆》里，张岱追忆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欢愉时光，品茗、赏花、观剧、宴饮，种种奢华优雅的生活场景。

在《陶庵梦忆》中，张岱写了许多他的日常，风雅奢靡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比如，在西湖边上楼船上享乐，船氛围大中小三号，头号船装筵席，还有歌童，第二艘船载书画，第三艘船载美人。客人来了，歌童演剧，队舞鼓吹，无不绝伦。

在此跨年之际，来看看《陶庵梦忆》中的热闹场景。

《鲁藩烟火》：

天下看灯者，看灯灯外；看烟火者，看烟火烟火外，未有身入灯中、光中、影中、烟中、人中，闪烁变幻，不知其为王宫之烟火，亦不知其为烟火内之王宫也。

《绍兴灯景》：

沿山袭谷，枝头村杪，无不灯者，自城隍庙门至蓬莱冈上下，亦无不灯者。山下望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又如隋炀帝夜游，倾数斛萤火于山谷间。

男女看灯者，一入庙门，头不得顾，踵不得旋，只可顺势，潮上潮下，不知去落何所。

夜半，星宿阁火罢，宴亦遂罢。灯凡四夜，山上下糟丘肉林，日扫果核蔗滓及鱼肉蠡蜕，堆砌成高阜，拾妇女鞋挂树上，如秋叶。

张岱的描写有如现在的跨年现场，热闹非常，烟火绚烂，有如烟火之王宫，又似王宫之烟火；星河倒注，萤火倾洒。

看热闹的人也是张岱重点关注的，毕竟，景写得再好，还是要寓情于景，写人才是最重要的。

看热闹的人：头不得顾，踵不得旋，拥挤异常，热闹非凡，只能顺着人潮走，随波逐流。

盛景已经写到这种程度，似乎没什么写的，张岱又开始写热闹之后的场景：人们赏灯的时候，带着酒和肉，赏灯结束后，酒和肉遗落了很多，环卫工人扫出了很多的垃圾，其中有果核，有甘蔗渣，有鱼有肉，甚至还有海鲜的壳子，堆积起来，像极了一座小山丘。中国古代人挺会享受的，赏灯带着各色食物，一应俱全。最搞笑的是，很多妇女在看灯的时候，被踩踏得鞋子都掉了，环卫工人就把鞋子捡了起来，挂在树上，鞋子挂得特别多，像是片片秋叶。

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张岱记叙他的这些日常和非日常的场景如在眼前，其中最经典就是《西湖七月半》更是为大家所熟知。《陶庵梦忆》被认为是小资教科书，其实背后都是充斥着张岱的血与泪。正如他自己所说的：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

命运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沧桑巨变影响的是一个国家，同时也改变了个人的命运。国破家亡之下，那个曾经安享人间富贵的纨绔子弟堕入了十分窘迫的境地。

“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

多少繁华如梦即逝，唯有“破”“碎”“折”“病”“残”“缺”，常常连饭都吃不上。沦落至此，张岱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的辉煌，用他自己的话说，“欲进余以千秋之业，岂料余之一事无成也哉！”

繁华过眼，苍凉驻心

所幸的是文学拯救了他，是哲学成就了他。张岱从最繁华生活中走出，过最艰苦的日子，于93岁仙逝。

章诒和曾说：张岱说自己无一事不败，“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偏偏，这个“一事无成”的张宗子，成了“明清第一散文大家”。他以书写的方式，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终极价值。

有人这样形容：哪里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哪里肯定有张岱；曲终人散，风冷月残，有人吹出一缕悲箫，那听客肯定是张岱。一个多么丰富、美好的男人。

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不过是繁华过眼。

殊不知，曲终人散，风冷月残，苍凉才是永恒的主旋律。

今天看到一段话，说得真好：

“彩妆的尽头是裸妆，

烫发的尽头是黑长直，

美甲的尽头是肉粉色，

医美的尽头是养生，

消费主义的尽头是断舍离，

道理的尽头是大道至简，

人生的尽头是一个人面对孤独，

万事的尽头是尽人事，听天命。”

既然繁华的尽头是苍凉。

希望苍凉的尽头是繁华。

在繁华和苍凉之间切换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