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才能异想天开

我现在很闲，就现在，就是当下，这一天这一刻。

昨天灰头土脸跑了一天把自己的事情搞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坐下来那一刻，二十六度的空调侵蚀我的呼吸道，满宿舍的油烟味，是舍友在大快朵颐面前的晚餐，浑身的汗慢慢停下来，灯光有点暗淡，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突然感觉很烦躁，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似乎忙起来才是常态，忙着忙着都忘记了自己还有闲下来的时候。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桌子，所有东西排排坐，乱糟糟的线也捋顺放到一边，纸巾，水杯，杠铃，碗筷，甚至是前天买的泡腾片，都被我拎出来放到新的位置，整整齐齐码成一排。突然又闲下来了，没东西收拾了，我该做什么？

我决定打个电话回家，问问老爸。我老爸工作了三十几年，没有节假日的概念，也罕有休息，对他来说工作就是生活，就算放假也在家帮衬着我妈卖东西，我很好奇，如果老爸闲下来，他会做什么。

“老爸，如果有一天你闲下来，不用工作也不用做什么事，你会咋办”

“闲下来啊，当然是享福啊，我干了一辈子活，这不得享受享受”

“享福，怎么享福？”

“就是......就是享福咯......”

“怎么享福？”

“......嘟嘟嘟嘟”

老爸挂了电话。好嘛，他也不知道。三十几年的工作已经让他养成了固定的思维，不需要思考明天做什么，自然有大把事情要做，可一旦闲下来，又有点不知所措。

我知道他要是真的闲下来，有很多事可以做，跟我妈去散步啦，找以前的退休工友聊聊天，把家里收拾收拾，然后坐在凳子上和我思考一样的问题：好闲啊，要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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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看十八年，小学开始白天上课晚上补习班，初中一边早恋一边学习，高中追女孩子被拒绝郁郁不得志学习又没有起色，大学辗转于社团和课室，脚下不停，好像大家都是这样，忙着转着辗转着，就长大了。

依稀记得小时候和隔壁家的好朋友在家附近的沙地上，拿着几个弹珠，一玩就是一两个小时，然后跑着去讨厌的阿嬷家门口，用树枝卡住她家的大门，又或者买几个炮仗，一个一个堆叠成一圈，然后一齐点燃，看着炮仗到处乱窜，也有买气弹枪，打树上没成熟的青果，还有炸鱼雷，打水漂，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就上天台玩捉迷藏。

那时时间总是很慢，玩乐时时间很慢，每次都会筋疲力尽，读书时时间也很慢，把一篇感兴趣的课文翻来覆去看八遍十遍，可分针只走了时钟的半圈，上课时时间也很慢，最后五分钟总是漫长得离谱，还有老师口中最可怕的“我再拖两分钟”。

什么时候觉得时间变快了呢？已经不记得了，现在的一天太容易过去，偶尔晚上下班时精神状态还是和早上刚起时一样，日夜颠倒也不是罕见的事情，这些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现在都是常态。突然的闲下来，像是发条被卡住，手和脚停在诡异的角度，心中急切的期盼着“快点让我动起来”。

可事情本不该是这样，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球场，买的无绳跳绳器也塞在柜子里，很久没有连续的读完一本书，倒是经常看美女短视频和b站，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会发呆了，失去了异想天开的能力，失去了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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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经常做梦，梦见一个黑夜里。

我从空中滑翔经过一个游乐园，一切都是黑灰色的，可在黑夜里又那么清晰。过山车的轨道上巨蟒在互相吞食；

摩天轮上盘着一只西方黑龙；

海盗船的船是一个巨大的扁平脑袋，座位是牙齿；

旋转木马叮叮当当的转着，没有木马，都是漆黑色的人在拥抱着另一个人，似是相爱的双方；

黑色的水在水池里流淌，激流勇进的滑道上布满竖起的鳞片，顾客笑着叫着滑下来，被分割成不知道多少份撞入池中，又从池水里一跃而起笑着叫着去排队；

地面上有人在咏唱，手里握着十字架，握着佛珠，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弥漫出喜悦，似乎眼前是盛大的庆典，在呼唤“快来啊，来啊”；

空中的我滑翔着离开了，背后响起巨大的嘶吼声，一切都动起来了。

黑色的龙展翅，俯冲而下，和巨蟒缠斗，撕咬着怒吼着，黑色的血泼墨般洒满地面。

木马上的拥抱变得致命，互相掐拽着滚下平台，黑色的血在侵蚀他们，可没人放开对方逃命，像面对仇人一样，用利齿用指甲，发泄心中的仇恨。

海盗船醒过来了，是倒挂的蝙蝠，激流勇进的滑道也醒过来了，是一只巨大的蜥蜴，双方扑向前方撕咬怒吼。

地面上的神官更卖力的咏唱，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高亢的声音穿透空气，赞美这无尽的吞噬。

然后我就醒了。那时我还在上高中，我的数学很好，数学课上做什么老师都不怎么管我，那我最闲的时光，我可以看着窗外绿叶慢慢被阳光照亮，看桌脚上蚂蚁上上下下徘徊，看校长养的鸟在枝头蹦跶，看其他同学冥思苦想时微妙的表情，看那两个想偷偷恋爱但其实人尽皆知的憨憨在课上偷偷牵手。看着这些我会发呆，为他们描绘一个又一个故事，离奇的温馨的平平无奇的曲折离奇的。

可这些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