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斯浑河右岸


文/叶谷

在这片土地上,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灼热的人间,有时候我们也假装厌世,别人也会信以为真。

家乡的旷野上,被风吹过的野草摇摆着绿手,被脚踩过的雪窝纯洁得有形。西厢房的墙皮脱落了,而我却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执着,认为斑驳的土墙下有女巫藏起的镜子。

我痴迷地寻找,想看到镜子里的那朵花,怎样变成自己的脸!可今与忽远忽近的回忆对话,眼前浮现的是父亲的那本《狂草日记》。

我见过你的字,领略过你的风采。文革造就的那批人,连自卑都是平铺的,能绕行的都是手里提着“棍子”的人。你即便自卑成认命的样子,可骨子里的骄傲却是不由自我的。

你复制了我,继承了你忧郁的理想和野蛮的想象力,所以我经常醉在自己的笔下,学会了狂草。你的遗传,没有商榷的口吻,也是不留余力的,而我却难以望其项背!

说起这个我出生的小村落,经不起往前推敲的,怕是和历史没有太近的血缘。可这里的日出日落,月盈月亏还是遐代的笔触,一个心眼儿似的,不知变通。

我提起笔,要讲述家乡的身世时,看见的是荒野,可蓬勃却也没犹豫地生成。

我第一次走出大山,载着我的大客车,除了喇叭不响浑身上下都响。它跑在曲折狭窄的山路上,颤悠悠的、忽闪闪的,让人忍不住地祈求平安。可年复一年的日子,它还顶老练的,捋顺了沿途的坑坑洼洼,将一拨儿又一拨儿的游子送到没概念的希望里。


家乡的乌斯浑河是厚重的,装了千百年的心事,不曾亮给世界看看。

苦的、乐的、麻木的、活泼的、丑陋的、卑鄙的,都给洗成一张清白的脸。

我们熟稔的“八女投江”的先烈便睡在乌斯浑河的河床里,醒者是不屈的,捍卫着信仰。眠者是安详的,未背叛信仰!

河面解冻的时候很是壮观,衬着四周的旷野十分寒碜。被解体的冰川挤擦到一起,一块撵着一块轰轰烈烈地赴死!

那从容不需察言观色,是大无畏的精神。它荡涤着身躯带来又一年的恩惠,是蓬勃的厚实,无需声张。这种格局是要虔诚膜拜的,是声泪俱下的,是抬头仰望,低头思索的!

两米长的香案,胙肉、燖鸡、牺羊、黄酒是必不可少的贡品。立香三根,三生万物,这祈到的福泽没有对手,此后便在山林草莽间徘徊,是生命的依托,是日渐崛起的仰仗。

三米三的榆木船在浩浩汤汤的乌斯浑河上交托了命运,载着蓬头垢面的人去埋没绝望,并用灼热的体温传递诚恳,使之感受的不是荒凉。

我不得不对这连绵不绝的山川仔细打量,不得不对这自然的馈赠深表感激之情,亦如我今日站在这里,以叨扰家乡的山水为荣。因为我总有请求,一个游子归乡后各种贪心的请求。

比如请求它收纳我的不安,请求它释放我的错乱,它还可以冷却我完成尊严时的兴奋。

只有家乡最同情我,它说与不说都不是现场设计的,它有每个时代的语言,它捕捉亦刚亦柔的人性,它对游子的宽容语汇成百川,它捧持你劳碌的脚板,令你格外安稳。

尽管当年,我对美好的憧憬比这脚下的路还长,比这乌斯浑河里翻腾的浪还狂,我终归以叨扰家乡的山水为荣,以不厌其烦地对父亲的诉说来保释这一份不舍!


今日的天空,阴晦得像能保守秘密的样子,它沉默得无声,让我领会到它醒世的安静。

我曾被人可怜,被人嘲笑,被人恨铁不成钢,那些睥睨着眼神的唱词,不会感受到道德的拘谨,也同样感受不到我是强者中沉淀出的强者。终于有一天,我以物质的优越令他们闭嘴,原来我也堕落得不成样子了。

命运的打击或许是前世的指责吧。

既已预见了今生,又何以前世要侥幸地制造它?不去埋怨吧,毕竟折磨人的不是世道,不是命运,而是精神有识别的能力。

生活里夹杂着磕磕绊绊的声音,只要听到就觉得耳熟,挫折和我们对上了心思,都认为不该错失彼此。

这一篇文章写进父亲的《狂草日记》里,你没想留给我什么,唯一的夙愿是让风月解读你的字时,旁边坐着我,即使你的名字失踪了,它代我们父女俩存在。

多数情况下,我被自己减化。

人活得越来越简单,但衬托简单的道具却越来越复杂。可现在,我与真实重合,重合在乌斯浑河的右岸,重合在一副理直气壮的骨架里。

这骨架是父亲的日记抖落的文字堆砌而成,他还用不舍的目光正在铺就一条父亲离去的路,在我们分别的路口放一把椅子,用以歇息你疲惫的一生!

——致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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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5

标签:狂草   骨架   灼热   旷野   游子   家乡   父亲   样子   命运   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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