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公园里的石头,在北京名石榜上有名,如青云片、青莲朵,还有几块从圆明园遗址移过来的石头。因此,寻石,看石,到中山公园。
我是孤陋寡闻的,父亲从万里西南来到北京,要去中山公园找石头,我不以为然。去过几次,没发现石头的特别,对太湖石的理解是根深蒂固的瘦皱漏透,是精巧的,是带着吴侬软语,是被文人揉搓把玩的,而摆在中山公园亭榭院中的石头,是粗犷的,是不置不顾的,显然不是在江南看到的石头的样子。
而我又是肤浅了。太湖石,因盛产出于太湖地区而古今闻名,是观赏玩石的一个种类。同属于石灰岩的,北京大房山的石头,称之为房山太湖石,俗称北太湖石。知道这一点后,我兴奋了,奋不顾身的去看北京公园的石头。
北京,以明清皇家园林为丰盛,皇帝修建园林叠石理水,题诗颂词,这其中以乾隆的功劳最大,他有钱有闲有情趣有志向,幸亏有他占尽机关。在火烧炮击后,毁掉其他物件比较容易,彻底毁掉石头比较费劲。因此,留下来的,一些些石头经过整理,终于可以窥趣,而这些石头动不动就跟乾隆有关。
北京园林中,让人过眼不忘的造石叠山景象,如北海快雪堂、颐和园夕佳楼、动物园鬯春堂等等,论石头,出名的是三青:青莲朵、青云片、青芝岫。当然没有江南园林多,叠石成山,是江南园林的常设。园无石不秀,斋无石不雅。
苏东坡说:君看岸边苍石上,古来篙眼如蜂窠,但应此心无所住,造物虽驶如余何?
看石,看石去。
四宜轩东侧有石,曰“绘月”。原系圆明园遗物。高六尺,围七尺,石上镌刻有乾隆题写的“绘月”二字。
绘月,壁立当空,孤峙无倚,一任性灵,怪诞之下肯定有一段风流。
宰牲亭前,有石名”搴芝“,高六尺,围八尺,也系圆明园遗物,1914年,修缮宰牲亭时置于此处,“搴芝”二字为乾隆题。
太湖石“瘦、皱、漏、透”,或玲珑剔透、灵秀飘逸,又或浑穆古朴、凝重深沉。一石一座精巧构思,令人赏心悦目。
与投壶亭相对,有一块黑黝黝的石,高1米,长1.6米,宽1.1米,下设青白石雕筑云纹的须弥座。这块石为南极岩石,是中国赴南极考察队1984年11月首次科考从南极带回来的,赠送给北京市人民政府和市民的。
南极岩石,当然不是太湖石了,但它具有玩石的特性。
中国人玩石,“苍然顽石自天成,未经雕刻具朴拙。”一拳怪石,混沦一团,不可名状,就是生命故乡的象征。
推开一处不知名小院,天井正中有石,一峰突起,孤迥特出,无所羁绊,超然物表。
这块太湖石,它没有名字。
石无文无声,无息无味,被置于一园或一室最显赫的地方,主人奉之若神灵,敬之若亲眷。
来今雨轩前,有石。
中国人所欣赏的石,大多没有绚烂的色彩,而且多是奇形怪状,布满了孔穴。赏石,就是赏窍穴的艺术,命意在空而不在实。
古建筑唐花坞前,分列两块石。
苏东坡说:家有初险石,植之疏竹轩。人皆喜寻玩,吾独思弃捐。以其无所用,晓夕空崭然。
赏石,讲究无用性。
道旁有石。
苏东坡又说:突兀隘空虚,他山总不如。君看道傍石,尽是补天余。
中山公园,随处,一脚,就是石。
话说著名的三青:青芝岫、青云片、青莲朵。青芝岫、青云片是产自北京房山的北太湖石,青莲朵则是江南太湖石。
明朝米万钟,米芾的后代,爱石成癖。他在北京房山大石窝山中发现两块石头“昂首而俯,足跋而敛,濯之色而青,叩之声而悦”,于是不惜花费重金,雇了数百人,再加上44匹骡马,拉了7天,方将石头拉下山来,又花了5天时间艰难地将其从大房山下运至良乡。正当米万钟准备一鼓作气,将此石运回他的勺园的时候,却不幸遭魏忠贤诬告而罢官,巨石遂被弃在路旁。当地乡民认为此石不吉利,称其为“败家石”,从此无人问津。
百年后,乾隆才不信这个邪,派人将败家石“青芝岫”运到了颐和园,“青云片”运到了圆明园。
因为它两个是姊妹石,就顺便说说颐和园乐寿堂庭院内的“青芝岫”。乐寿堂是慈禧在颐和园的寝宫。
青芝岫摆在一个雕刻海浪纹的石座上,准确的说,它比摆在中山公园里的青云片要大,长八米,宽二米,高四米,上有乾隆题”青芝岫“三字和七言古诗,及大臣题字。
来看青云片,1925年从圆明园移至中山公园。高九尺,长一丈,围二丈一尺。身姿秀美,空穴明晰,结构奇巧,玲珑剔透,似烟云缭绕,意境高远。
乾隆十分喜爱,为“青云片”题写名字并作诗八首。
太湖石,分为水石和干石两种。水石是在河湖中经水波荡涤,历久侵蚀而缓慢形成的。干石则是地质时期的石灰石在酸性红壤的历久侵蚀下而形成。
太湖石千姿百态,是叠置造园的最佳选择,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令人赏心悦目,神思悠悠。文人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在上面的刻字,使石更具有非常重要的文物价值和收藏价值。
赵子昂强调,石是大自然的创造,由天地元气而发生,一气卧氲流荡而为形,石之质混沌未开,绝无斧凿之痕,臻于自然全美。
石,超凡脱俗,永不重复,自然天成是大自然鬼斧神工。衡量美的关键在于天趣。中国人欣赏丑陋的石头,所隐藏的正是这种崇尚自然天工的哲学。
石之朴,强调无分别。苍然顽石自天成,是未经離刻的,具有朴拙的特点。米万钟说:匪雕匪琢,乃合昊朴。为氤为氲,与道合真。是分是循,抑亦观物理而图新者欤?
白居易《大湖石记》说:“然而自一成不变已来,不知几千万年,或委海隅,或沦湖底,高者仅数仞,重者殆千钧。”“噫!是石也,百千载后,散在天壤之内,转徙隐见,谁复知之?”
白居易说:“百仞一拳,千里一瞬,坐而得之。”体会牛公(洛阳名相牛僧孺)的嗜石之好,自然界的百仞高山,一块小石就可以代表,千里景色,一瞬之间就可以看过来。
古人说,一石清供,千秋如对。中国人玩石,是将生命放到永恒中来审视它的价值和意义。
说说青莲朵,这座太湖石原系南宋临安德寿宫中旧物,原名“芙蓉”,旁边有一株苔梅与石相配。明末由蓝瑛、孙杕合绘梅石图刻于碑,世称蓝瑛梅石碑。后来古梅枯死,剩下石和碑。乾隆十六年(1751年)南巡,“客岁驻辇杭城,偶于宋德寿宫故址寻所谓蓝瑛梅石碑迹。碑尚杰竖,梅已槁朴。而其侧犹有摧崣玲珑硉兀刻削者一峰存焉。抚摩良久。回銮后地方大吏意以舟便致贡。念事已成,留置御园,名之曰青莲朵。”
乾隆降旨将之置于长春园的茜园太虚空院中,命名为“青莲朵”。乾隆三十二年(1767)重摹梅石碑一通,置于茜园门内,并修建碑亭。圆明园罹劫后,“青莲朵“保存在中山公园社稷坛西门外,2013年5月移至中国园林博物馆保护收藏。而梅石碑仅幸存碑身,今在北京大学未名湖西南岸。
乾隆诗云:梅亡石在石谁怜,碑迹长从梅石传。石过江来碑独在,江梅春到总依然。
石者,永恒之物也;人者,须臾之旅也。
人与石,在迁灭中见不迁之理,在无常中见恒常之道。面对石,可以观万物之无常,觉时之倏来而忽逝者也。人与石,判隔在瞬间与永恒之间,在石的永恒中寻求超越。(朱良志《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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