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冬天

我的家乡在豫东，这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如果你站在田间地头吼一嗓子，不像大山里能听到悠远的回声，声音只会一圈一圈地飘散在庄稼地里，最多会惊起来几只啄食的鸟雀儿。家乡的四季都是美的，但冬天的安静与漫长，让它成为我记忆最深的季节。

小时候的冬天，是寒冷的。冷，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什么像样的取暖设备，大都是抱一堆柴火，然后点燃，火把脸烤得灼热而后背似乎还凉凉的。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过年去姥姥家走亲戚，一进门，姥姥姥爷就会赶紧抱一堆干豆秸什么的，就在堂屋里的地上点燃了，招呼着我们赶紧烤一烤。大人们在烟熏火燎中说说笑笑，孩子们也绕着火堆在大人的呵斥声中追逐打闹。而今，各种取暖设备都有了，再不要点燃一堆柴火取暖了，而那招呼我烤火的两位老人也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再看到烤火的画面，恍惚中似乎又看到姥爷笑眯眯地招呼我：快，别傻站着，来姥爷这烤烤，看多暖和……

整个小学阶段，早晨都是要去学校上课的，已经无法回忆那么多的早晨是怎样在黑暗与清冷中奔跑着赶往学校的。那个时候又是不怕冷的，早晨天还黑黑的，只要大人叫一声该起床上学了，就一骨碌爬起来，套上衣服拽着书包就往学校跑。如果和小伙伴约好了，不是这个叫那个，就是那个等这个，然后一起去学校。冬天的早晨，往往月亮还很亮，我们一边走一边不时哈着手，就怕谁故意说那路边黑黑的柴火垛里面好像有个小鬼，大家就喊叫着一路往学校飞奔……

一场雪飘落下来，冬天就立即活泛了起来，孩子们在屋里是憋不住的，哪怕手、脸都冻得通红，那也要去雪里撒撒欢。那个时候校园里学生也多，一到下课，整个校园就沸腾了，直到上课好一会儿了，坐在教室里还呼哧呼哧直喘气呢。等到放学回家吃饭，因为踩湿了棉鞋往往又会让大人好一顿呵斥，就坐在桌边低着头不出声地吃饭，等跑出了院子仍旧还是撒着欢儿地跑，大人的话早又甩在身后了。

天如果再冷一点，村后的小河里就结冰了，那层冰对孩子们来说，更是很刺激的一种诱惑。站在岸边，先是扔块砖头看看冰的厚度，如果感觉没有问题，就会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才会放肆起来。助跑一段，然后伸开双臂双脚并齐，飞一般地滑行上一段，谁滑得最远，脸上就满是带着成就感的自豪。但如果不小心踩破了冰面，弄湿了棉鞋甚至棉裤，这一顿打是难以免掉的。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过邻居小伙伴弄湿棉裤的惨状，他一边可怜巴巴地光着屁股坐在火堆旁等着大人烤干棉裤，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地任凭火冒三丈的家长教训。现在想起来那些画面，依旧忍俊不禁。

冬天的夜晚是最漫长的。刚上学的那几年，村里的电还不是天天都有，偶尔会停电，那时候的月亮似乎比现在的要明亮。小伙伴会在月光下捉迷藏，你钻进堆在墙边的玉米秸里，我藏在院子里豆秸垛的后边，他藏进黑黑的牛屋里。负责捉的小伙伴倒数十个数，就开始四处寻找，每次从黑影里把藏起来的小伙伴给拉出来，院子里就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喊叫声。游戏往往会玩到很晚，在大人的再三呼唤声中，才会恋恋不舍地散开各自回家。就是钻进了被窝，脑子里都还在想着下一次该藏在哪里不容易被发现。望着窗外的月光，伴着这单纯的快乐，慢慢地安然入睡……

在这样一个冬夜，我静静地沉浸在回忆里。自制的陀螺、塞了满裤兜的纸牌、改作的洋火枪、高底子的龙翁……它们交织出现在我的心里。我一会儿忍不住笑，一会儿又黯然伤神。人至中年，冬天似乎没有了童年时候的寒冷，但也少了那么多单纯的快乐。

所以，我固执地认为，童年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它似乎就这样无奈地留在了记忆里。它将伴着我，一直到我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