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德兵 | 逛街

逛街基本可以视为女人的专利。街面上的场景大致可以印证。女性主动放弃，也并非不可。

男人固然是可以逛街的，但多数时候是作为随从或跟班，所以是被动的，女人则不然，她们是逛街活动的发起者，属于主动选择。就逛街目的而言，男人多因购物之需，是计划之中的，女人往往出于兴趣和情绪，是意料之外的，高兴，当然要逛街，不开心，也需要逛街。对女人来说，大约没有什么烦恼是不能通过逛街来解决的，时装店是女人逛街的首选目标，一见到漂亮衣服，烦恼全都抛到脑后。

购物仅仅是女人为逛街而制造的巧妙借口，她们对逛街过程的享受，或远胜于采买成功后的快乐，换言之，她们逛街过程中采买的东西，大多并非出自本心，而属于“意外收获”，想买的不一定入手，不太需要的倒是弄了一堆，她们充分相信自己的感觉，常常觉得“机会难得”。在网购发达的时代，线上选择机会更多，满足购物欲很容易，女人自然受益，但这并不能替代逛街带给她们的乐趣。

女人逛街，男人“遭殃”。

每一个负有道德责任感的男人，陪女人逛街是不可推卸的使命，进而还可能演化成不可言说的痛苦，有过类似经历的男性可以自行参照检测。从体力上来讲，男人本来具有一定优势，但逛街一事，另当别论。女人会不断被各色店面吸引，注意力容易分散，仿佛有着无限充沛的精力，哪怕是穿着高跟鞋，也能无休止地逛下去，男人提线木偶般跟在女人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跟丢了，还没等女人进入状态，早就脚脖子发酸，腿肚子发软，身子疲乏得不行，长长的街道似乎没有尽头，真想就此作罢，但又不好拂了女人的兴致，更怕遭到笑话，只好拖着沉重的步子，强打精神，强装笑颜。

“破财”是在所难免的，财大气粗的男人只需忙着埋单，身体受点儿累，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寻常男人便不一样了，他们得想法捂紧自己的钱包。好在普通男人的背后，大都有一个勤俭节约的婆娘。虽然持家，但她们同样有逛街的心理需求，如果男人连陪逛街这等小事都不能满足，必然招致严厉的数落，“你看看别人家男人”，欲言又止，言下之意，你得乖乖跟着，你若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睿智如胡适之先生，百年前就悟透了这个道理，提炼出了“新三从四德”，作为男人陪太太的行动指南。

身体和钱包受些小小摧残，尚可忍受，恢复起来容易。可怕的是要一路善后，给人家赔笑脸，弄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有一类女人把“挑三拣四”发挥到淋漓尽致，她们好像不为购物而来，而是专门挑刺儿的，乍一看，像个质检员，进到店里，逐一查验，一件也不放过，服务员过来热情介绍，她也不领情，处处唱反调，从质地、颜色到款式，都能挑出若干毛病来，把别人的产品说得一文不值，跟班都觉得尴尬，老板强压火气，你不买也就算了，何必说三道四，可她偏偏还要问一问价格，多让老板费几句口舌，这类女顾客“损人不利己”的一通操作，其实是有意而为的，她们在为不购买作铺垫，还得制造出一种“不是我不买，而是看不上”的假象来。在店老板冷脸打发出门时，跟班男人除了点头哈腰赔笑脸，还能怎么办。

“货比三家”略胜于“挑三拣四”，大多数时候也是个幌子。在女人看来，如果轻易下手，就失去了逛街的意义，但面对心仪的服装，不试一试又不甘心。店主颇有耐心，一件接一件地推荐，试穿了若干次，在大镜子前自我欣赏几番，最后的结论是“我再看看”，不是不满意，而是有更多期待，希望下一家店里得更好看，价格更合适。她们要找到“麦田”里的最大一枝，结果是一路逛下来，眼花缭乱，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在购物上，女人是一种容易后悔的动物，买了后悔，不买也后悔。“货比三家”是对男人钱包的保护，向店家陪个笑脸当然值得。

如果忽略掉前述种种陪女人逛街的烦恼，单纯作为一个看客，还是挺有乐趣的。

从商铺的玻璃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起，一场“暗战”就开始了，只要你有兴趣观察，过程肯定精彩，收获必不会少。先得观察店主，因为他或她也在打量你，眼神对视间，信息正在传达。精明的生意人，早已练就了高超的识人术，店主会看来人的着装，从风格到品位，大致作出判断，是不是一条可以上钩的鱼，再看客人的步态，是舒缓还是急促，若是慢悠悠的，大概率有捕捉的机会，如果是急匆匆的，走马观花的角色，不太容易落网，又看来客的眼神，是游离状态还是聚焦一处，是欣喜还是茫然，这一系列的信息采集要在几秒钟内完成。要套住准消费者，先得安顿好跟班，男人被请到沙发上，正合其意。店主放出第二招，发起“糖衣炮弹”袭击，对女性顾客的赞美，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再多也不为过，从皮肤到发型，从身材到气质，总能找到亮点并无限放大，简直赛过明星。沙发上的男人直想笑，这老板满口跑火车，还不脸红，店老板也很得意，我一派胡言，顾客竟然很受用，听者明知是假话，却也心安理得，在这场公开的假话表演中，老板、顾客及随从实现了高度的认同。店主把客人吹捧得十全九美，只差她店里的一套装备，便可完美无缺。这一回合，女性顾客明显处于劣势，被店老板忽悠得云里雾里。

没等女顾客从被赞美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店老板开始量体选衣，推荐产品，并善解人意地告诉顾客，衣服一定要上身试一试，买不买没关系。在老板的指引下，一件件试下来，每试一件，必获老板一次赞美，简直太漂亮了。为了增强说服力，老板请出沙发上的男人，让他发表观后感。这个时候男人的表态，必须持谨慎态度，如果顺着店老板的意思，有可能违背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还可能招致自家女人的白眼，明明不好看，你到底和谁是一伙的，胳膊肘朝外拐？如果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风险也是很大的，当着外人的面，你就不能说句中听的？唯一正确的答案是，我觉得挺好看，但是决定权在你，把球给踢回去。尽管答案没问题，但接受批评也是必然的，问你也白问，没主见。在这种问题上，男人最好是没主见。

乱七八糟的试了一堆，挑出一两件，进入讨价还价阶段。每一个在价格上认真的女人，都不是败家娘们儿。此时的女人已完全清醒过来，简直是冷静。女人杀起价来，勇气超出想象，说出来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店老板感觉当头一棒，直呼对手太狠了。在价格问题上，女客人略占主动权，若不是她心理承受的范围，宁可放弃交易。当然，店老板也是有底线的，虽然没达到预期的利润，总还是有利可图，于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成本价给您，一回生二回熟，算是交个朋友，记得给我介绍客人哦”。交易成功，顾客拎包出门，店老板突然冒出一句，“我这里还有刚打折的宝贝哦，买到就是赚到”，这一句颇有杀伤力，谁还不想捡个便宜，管他需不需要，又挑上几件，店老板笑眯眯的扳回一城。

这种场景在各色店面里反复上演，只是换了不同的主角。试想，大街上如果少了花花绿绿的女人，多么缺少生气，如果女人身后，少了拎着大包小包的男人，实在不太和谐。看来，陪女人逛街，是现实所需的。

说了几句“不太正确”的实话，若招致嫌弃，也算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