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这篇）（谈明系列10）朱元璋被拉上梁山是因为他会“忽悠””

中国大一统的王朝一般能活200多年，比如明有276年，清有268年。

一般在到100年左右，这些王朝会改革掉初期不合理政策，迎来一波中兴。比如明有张居正改革，打造出万历中兴。清朝则有同治中兴。

可元朝才97年就玩完了。

在丞相脱脱的领导下，大元已经调整了前期民族政策，大规模吸纳汉族地主进入政权，扩大了统治基础。如果能挺过这一波，大元将昂首进入新的100年。

在这个关键时刻，虽然汉族的高层被笼络，但利益分不到社会底层的和尚朱元璋、私盐贩子张士诚、渔民陈友谅等头上，他们义无反顾的投入反元大业中。

（底层群众：和尚朱元璋）

一、元朝用上了同归于尽的“大杀器”

面对危局，一代名相脱脱开始显示作用，史书日后对他评价为“有戡乱之才”。

脱脱在元廷推行汉化政策，开科举，修《宋史》，拉拢汉族地主。到1352年，他更是推动皇帝下旨，南方汉人只要有“才学”（没钱去哪里能学“才学”），中书省（国务院）、御史台（纪委）、枢密院（国防部）都可以去做官。之前这些关键岗位是排斥汉人的。

更牛逼的是，他推动朝廷放开政策，允许地方募兵练兵，唐朝藩镇也不过如此。

这招可是大杀器，也相当于王朝的催命符，表达的意思是：我不活了！我要跟起义军同归于尽。

在东汉，道教那帮牛鼻子组成黄巾军造反，刘家放开兵权，地方官僚和地主们自己建军队。平了叛乱后，公孙瓒、陶谦等地方实力派开始武装割据，之后汉朝就玩完了。

在清朝，有花都区特色的基督教徒洪秀全起事，一路打到南京建都，满清的税源地区一片糜烂。爱新觉罗家给汉族地主们政策，可以自己募兵征税，于是才有了湘军和淮军。

但这也敲响了满清的丧钟，之后汉族地主掌握了南方长江流域的权利。八国联军来了，张之洞这帮人来了个东南互保，你北边老佛爷跟世界所有国家宣战是你自己的事（没错，是所有国家），我南边不参与。再之后，淮军成了清朝的国防军，再之后，李鸿章嫡传袁世凯直接篡了满清。

脱脱祭出这招后，许多汉族官僚和地主组织武装对抗农民军。比如四川巴中的一个县长聂炳（武汉人）在徐寿辉攻克荆门后，自己回老家招募了7万士兵，又把荆门占回来。

在红巾军兵锋所向的浙江、江西、湖南，处处都有这种地方武装。朱元璋日后最大的敌人赵敏她爹察罕帖木儿派系即由地主力量发展起来的。（后来由王保保率领）

（察罕帖木儿的女儿赵敏）

最狠的地方就是江西，这里儒学兴盛，出了朱熹、王安石等一堆大儒。元朝地方上跟牧羊似的不怎么管，地主们过得爽歪歪，又怕红巾军的口号“摧富益贫”的口号，纷纷拉起自己的队伍。

陈友谅的老大徐寿辉席卷湖广，兵锋所向各地迎刃而降，到了江西却踢到铁板上，这些老表硬是凭地主武装跟他们打了5年，一次次打的红巾军一败涂地，不然陈友谅早就打穿江西进南京了，哪还有朱元璋什么事。

脱脱祭出这招，一方面是局势恶劣，更多还是出于对蒙古战斗力的自信。伟人曾说过，“收回拳头，是为了打出去更有力。”脱脱从各地大量召回蒙古人，积攒实力，准备重拳出击。

南方大乱，漕运也停了，运来的粮食也没了。脱脱成立分农司，从南方招募了2000名修堤者和种稻农民屯田，缓解了粮食问题。当然这些都是给蒙古权贵准备的，老百姓就别想着吃了，自己找点树皮观音土啥的糊弄糊弄肚子吧。

虽然滥发货币搞得天下大乱，但脱脱为了筹军费，又发了500万锭纸币。如果按照纸面价值，这笔钱大约相对于元政府10年财政收入，当然实际上纸币贬值迅速，可老百姓是不敢不收的。

二、川军东出，北军南下

在军事上脱脱也调动全国力量，力争将红巾军扼杀在摇篮。

元朝前期的主要军事威胁来自草原，一群蒙古王爷觉得为啥你们家能征服中原，我们家就不行？一波波的叛乱，跟进京赶考似的，因此元朝将主要军力囤积在北方和四川。

南方元朝也部署了一些军事力量。北方的蒙古汉子太怕热，受不了长江以南的酷热，主要部署在长江以北。元军采用“三王镇江淮”方案，即镇南王驻扬州，宣让王驻庐州，威顺王驻武昌，以此扬州、庐州、武昌为核心部署军力，把控长江要害之地。

当时全国叛乱可以归纳为帅哥徐寿辉的湖北战场和打响革命第一枪的两淮战场。

脱脱先调动镇南王、宣让王和威顺王，让他们带南方的元军跟红巾军拉锯，城池往往一月间几易其手。

四川的元军也调过来了，数万军马沿着他们祖先征服中国的路线顺江而下趋襄阳。自蒙哥以来，四川是蒙古为征服南宋而在长江上游建立的军事据点，百年来军事精英家族云集，兵多将广，被朝廷倚为干城，是元军中主力的主力。

川军调来后，红巾这帮刚刚洗脚上岸的农民军处于下风，襄阳丢了，武昌也得而复失。

脱脱还将原来防范蒙古王爷的河北、山西、山东、辽东北方各省的诸军调回，投入两淮战场，让刘福通再难翻起波澜，只能在大别山附近打转。

1552年，脱脱亲征徐州。徐州农民首领芝麻李虽然有众十万，但在上了心的元朝正规军面前也不是对手。一个月后，元军在攻破徐州后屠城。

元军疯了！天下不是大元朝的么？自己的部队屠杀自己的城池，脱脱更是在给皇帝的奏章中写道“河南汉人皆反”字样。

徐州回到元朝手中，大运河失而复得，元朝的血脉得到贯通。江浙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到北京，运到元军手中。北方的元军也源源不断的通过大运河调往两淮，投入对红巾军的绞杀。

（在今天，徐州仍是南北间最重要交通枢纽）

用剑桥中国史的原话：

“脱脱不但能设法创造一个全国性的镇压机器，而且能有效地控制它，这点的确很不简单。他时不时地建立与解散较大的军事组织，经常不断地将军队将领从一地区调到另一地区。”

眼前形势胸中策，脱脱胸中十万兵。

之后的两年，在脱脱的统一指挥下，全国各地的红巾军都陷入低谷。

三、五散人彭莹玉之死

徐寿辉在西边被川军压得喘不过气，就想往江西、浙江一带谋发展，毕竟那带富裕，不像红巾在湖北蕲春的根据地到今年脱贫也没超过10年。

1352年，在老资格革命家五散人彭莹玉带领下，天完主力顺长江东下，先后占据安庆、池州、铜陵等地。这只义军跟他们两百多年后的同行李自成的政治纲领大致相同，提出了“摧富益贫”口号，短期内大量贫民加入，天完声势大震。

之后起义军连克九江、赣州、上饶、徽州等城，并在七月十日夺取千古名城杭州，彭莹玉站到了他人生的最高点。

（彭莹玉东征路线）

但浙江、江西这带经济不错，多数贫民还有口饭吃,儒学根基深厚，元朝与当地地主关系融洽。天完来了后，竟然敢搞均贫富，当地地主组成民团，处处抵抗，让天完建立不起稳固的统治。

仅仅在进入杭州十天后，彭莹玉就被赶出城，四处流窜，最终在江西南昌旁的小城高安被围杀。

彭莹玉是红巾军中最老资格的革命家，没有之一。早在刘福通阜阳起事13年前，彭就在湖南与江西交接的宜春这座宣传语为“叫春的城市”搞革命了，还建立起政教合一的佛国，起义者胸、背各写一个“佛”字，以祈求弥勒佛保佑。二十年来他一直没消停过，此时命丧高安，留出位置给红巾军的新一代。

（彭莹玉最初起事地点）

之后元军调集江浙和四川两个行省主力外加一支西宁王亲率的胡军，来到天完的大本营湖北，把徐寿辉包围起来。

徐寿辉毫无悬念的大败，400多官员被俘，国都蕲水失陷。徐本人侥幸逃出重围，捡了一条命。此前横行湖北、湖南、江西、浙江、安徽的天完政权只剩下残部流窜在黄梅山上和沔阳湖中。

刘福通那边情况也很差，长期承担着大元北方主力的压力，只得在大别山周边流窜。不过好在军事只是政治的延续，淮河年年泛滥，没饭吃的穷人大把，队伍总是败而不灭。

除了这两股红巾主力，面对元军凶狠的反扑，安徽、浙江、福建、江西各地义军也全部失败，整个抗元大业正走向低潮甚至是覆灭。

中国大一统王朝一般都在200多年，比如明276年，清268年，西汉209年，而且100多年时会对前期政策进行调整，重新焕发一波生机，即所谓的中兴。

大元已经对前期的民族政策进行了调整，大规模吸纳汉族地主进入政权，扩大了统治基础。如果能挺过这一波，大元将昂首进入新的100年。

四、混不出头的朱元璋

造反行业发展不好，从业者们命运也基本不会好，比如朱元璋。尤其是他加入的凤阳起义军还是支很不靠谱的团队。

这支队伍由郭子兴跟另外四个庄稼汉带的队伍拼凑而成，五龙治水，不仅谁也不服谁，还互相挖坑。

从1352到1354这三年，别的队伍发展都是倒U字，高峰时攻城略地，低谷时退守一方，而凤阳这次队伍基本就在凤阳趴窝，也不往外发展。五大头领谁也不信任谁，就怕自己实力受损后被吞并了。

朱元璋面相堂堂，一表人才，有十几年的与人交流（要饭）经验，能说会道，一入造反队伍很快就被郭子兴看上，还把自己养女大脚马姑娘嫁给他。

但朱元璋混的非常不如意，别管日后他成事后怎么给自己贴金，但在那个万户遍地走千户多如狗的年代，他在长达3年的时间里只是任低等武官镇抚一职。

元朝和明朝的镇抚均为处理军中司法事务的低级官员，可以理解为朱元璋是郭子兴在军中的眼线。

被领导看上也不一定是好事，尤其是郭子兴还是个不靠谱的领导。他在起事前不过是个土财主，干大事时性格弱点也暴露出来：暴躁又好听谗言。

朱元璋这个干女婿能力强，让郭子兴几个儿子看不爽，在烧杀抢掠的农民军里搞军法更得罪许多人，朱因此处处被别人下眼药。

在别人的挑唆下郭子兴多次猜疑朱元璋，《明史》记载，一次朱元璋受猜忌，饿了几天不许进食，大脚马姑娘把热炊饼藏到自己怀里偷偷送进去，自己身上的肉都被烫焦（窃炊饼，怀以进，肉为焦）。朱元璋为之感念至深，此后终他一生，只有马姑娘能劝阻他杀人，马姑娘死后他再没立皇后。

（终朱元璋一生，只有马皇后能劝阻他杀人）

在这个不靠谱的团队中，强如朱元璋也没辙。他只能眼睁睁别人大旗一展招兵买马攻城略地升官发财，再眼睁睁看着元军过淮河将这些队伍一支支剿灭。

1352年冬天，在基本消灭徐寿辉、彭莹玉威胁后，元军包围凤阳，带队的是此前疏导黄河的治水专家贾鲁。

可以预见，城破之后元军必然屠城。

部分参考文献：

《元史》《明史》

《国初群雄事略》钱谦益

《朱元璋传》吴晗

《元末四川军团东征荆襄战事钩沉》陈世松

《纪事录笺证》李新峰

《朱元璋任职考》李新峰

《徐寿辉、陈友谅等事迹发覆》杨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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