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武周心系李唐-狄仁杰的“圆滑”

都知道狄仁杰是唐朝赫赫有名的清官，他为人刚直，断案如神，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在百姓中口碑很好。狄仁杰经历了太宗、高宗、武则天三朝，为官生涯主要在后两朝，其中最重要的阶段在武则天当政时期。武则天取代李唐，改国号为周，这场政权的更替，不仅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而且使很多前朝旧臣被降职问罪，狄仁杰作为高宗朝提拔起来的旧臣，要想在武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如履薄冰。然而，狄仁杰在武周朝一再被提拔，深受武则天重用，一时间，狄仁杰成为武周朝风风光光的大红人。但是，伴随权势和地位而来的，是众人对狄仁杰的冷嘲热讽。跨越千年，我们重新审视历史，狄仁杰不为非议所动，不被权势所诱惑，为恢复李唐王朝，寻找着峰回路转的时机。那么，在政权交替之际，狄仁杰是如何做到明哲保身，完成自己对李唐王朝的大忠呢？面对一天天老去的武则天，狄仁杰又是如何暗度陈仓，推动武周王朝向李唐王朝平稳过渡的呢？

狄仁杰像

面对武则天改唐为周，狄仁杰并没有力挽狂澜，和武则天正面对抗，也没有隐居守制，和武周朝廷保持距离，而是选择接受武则天的任命，在武周朝廷为官，并多次得到升迁。武则天黄袍加身前几天，文武百官、李唐宗亲、远近百姓、一些少数民族酋长以及和尚道士等人组成了一支请愿队伍，请求武则天登基称帝，据说当时狄仁杰也在百官之中。按说在唐中宗复位，武则天去世以后，狄仁杰的名声应该很差。可事实是，狄仁杰在唐朝的名声很好，唐朝人认为狄仁杰有功于李氏江山，是李唐王朝的功臣，后世更是说狄仁杰是撑起李唐王朝使之不倒的砥柱。那么人们对狄仁杰为什么会有如此正面的评价？狄仁杰算是忠臣吗？

武则天像

狄仁杰算不算是忠臣，不能只看表面，要往深了看，也不能只看眼前，要往长远看。武周革命时，狄仁杰只是一个四品官，他文不能进谏，武不能起兵，这个时候如果阻止武则天改唐为周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是狄仁杰在武周为官，不能说他就不心系李唐。武则天当政前期，重用酷吏来俊臣，当时狄仁杰正遭受牢狱之灾，来俊臣逼狄仁杰承认谋反，他审讯狄仁杰时，狄仁杰说：“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事实。”狄仁杰说自己作为李唐旧臣当然要效忠李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实狄仁杰是在借此机会表达他对李唐旧主的忠心。狄仁杰接受武则天的任命，也不能代表他就支持武则天改唐为周。在狄仁杰眼里，武则天是唐高宗的皇后，而不是武周皇帝，这也是当时社会上的普遍认识，这种认识跟朝堂上下一直存在的恢复李唐社稷的呼声相结合，渐渐在狄仁杰心中催生出一个宏大的计划：化呼声为具体行动，积聚力量，反周复唐，恢复李唐政权。

当时心系李唐但在武周为官的人不在少数，狄仁杰是他们中的代表。武周革命时包括狄仁杰在内的一批李唐旧臣没有实力阻止武则天登基称帝，只能接受现状。武周政权建立以后，他们考虑的是不能让这个政权延续下去，要让武周早日归权于李唐，这就是所谓的“返正”。“返正”并不容易，狄仁杰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迎难而上，主动承担起了这一历史使命，并为此全力以赴。那么，狄仁杰为了实现“返正大计”，付出了哪些努力呢？

武则天称帝

首先是狄仁杰重返朝堂。面对朝堂上端坐着的女皇武则天，纵使大臣们多不情愿，也只能选择接受，武周政权取代李唐政权已成事实。狄仁杰第一次担任宰相不到半年就因为被来俊臣诬陷谋反而被贬到彭泽县当县令，此时狄仁杰正在地方任职，远离政治中心，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狄仁杰知道，要想实现“返正大计”，必须要重回武周的政治中心，否则一切都免谈，狄仁杰重回朝堂这一步走得还算顺利。公元696年，契丹反叛武周，朝廷派兵征讨，第二年，战争结束，经过战争洗礼，幽州地区残破不堪，亟待朝廷安抚。这时，武则天想起了狄仁杰，她任命狄仁杰为幽州都督前去善后。狄仁杰在幽州一如既往地把工作完成得很出色，武则天也很满意，当年十月就把狄仁杰调进了洛阳，狄仁杰第二次当上了宰相。当然，狄仁杰在幽州时，他也很难料到自己会被提拔，可是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果狄仁杰没有过人的工作能力，二次拜相这种事怎么会落到他头上。狄仁杰在每一任上都勤勤恳恳，做出政绩，这本身就是一种努力，它在客观上导向了重返朝堂这一理想结果。

其次是狄仁杰谨言慎行。重返朝堂后，狄仁杰没有马上利用宰相的身份联络同道中人，匡扶李唐。这次重返朝堂不能像第一次那样，当了不到半年宰相就被贬到地方了，这次狄仁杰没有急躁，而是先站稳脚跟，取得武则天的信任。武则天善变多疑，要想在武周朝为官，不仅要有出众的才华，还要谨言慎行，深谙武周朝的为官之道。那么，狄仁杰是怎样取得武则天的信任的呢？首先，狄仁杰从不辜负武则天的期望，每次都把武则天交给他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其次，狄仁杰有意拉大他和其他重臣的距离。当时有一位宰相娄师德名重一时，地位很高却为人低调，从不摆架子，很受武则天重用。说到娄师德，可能很多人都听过“唾面自干”的故事。有一次，娄师德的弟弟要去代州当刺史，赴任前来跟哥哥辞行。娄师德对他说：“我当了宰相，如今你又要去当刺史，咱们兄弟仕途太顺了，容易招人忌恨，你当了刺史，一定要谦逊低调。”弟弟回答：“您放心，今后即使有人往我脸上吐唾沫我也绝不生气，自己用手擦掉就是了。”娄师德说：“这还不够，有人往你脸上吐唾沫，说明他对你动怒了，你用手擦掉并不能平息他的怒气，你应该笑着忍受他撒气，让脸上的唾沫不擦自干。”可见，娄师德是一个很有肚量的人，狄仁杰能够重返朝堂，除了武则天对狄仁杰的赏识，这位能忍、善忍的宰相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是狄仁杰重返朝堂后，却有意拉大和娄师德的距离，跟武则天进言让娄师德离开朝堂去守边，做的连武则天都看不下去了。有一次君臣俩闲聊，武则天有意无意地问狄仁杰：“娄师德有知人之明吗？”狄仁杰答道：“我虽然跟娄师德共过事，但我似乎没见过他有识人的表现。”武则天听了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对狄仁杰说：“狄卿啊，你可知道，你今天能站在这跟我说话，正是娄师德大力推荐的结果啊。”狄仁杰听了羞愧难当，无地自容。那么，狄仁杰为什么要排挤娄师德呢？难道是他气量狭小？狄仁杰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假象，是做给武则天看的。狄仁杰曾经和娄师德一起作为河北安抚使巡视契丹叛乱后的河北，两个人工作都完成得很顺利并因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回到朝廷同为宰相，狄仁杰不想让众人看出他俩的亲密关系来，因此狄仁杰有意疏远娄师德。当时有很多大臣吃着武周的俸禄心里却感念李唐旧恩，武则天心里当然有数。武则天生性多疑，她对于大臣们交往过密，结党一类的事情特别敏感，一旦发现这样的苗头绝不手软。狄仁杰的回答让武则天觉得他跟娄师德关系好像不咸不淡，狄仁杰宁肯让武则天觉得他以怨报德，也不能引起武则天的怀疑。狄仁杰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他对娄师德的所作所为说明他在有意拉大与娄师德的距离。此外，面对他人的误解，狄仁杰从不辩解。狄仁杰有一位姨母卢氏住在洛阳城外，每当逢年过节狄仁杰都会前去拜访。一天，狄仁杰去拜访卢氏，正赶上卢氏的儿子，狄仁杰的表弟外出回来。狄仁杰对卢氏说：“表弟想当官吗？我可以推荐他。”不料卢氏丝毫不领情，竟冷冷地回答：“宰相大人身份尊贵，我们高攀不起。我就这一个儿子，即使让他荒废在家，也绝不让他去侍奉女主。”可以想象，在“返正大计”浮出水面前，几乎没人能理解狄仁杰，狄仁杰肯定经常遭受别人的嘲讽甚至辱骂。面对他人的误解，狄仁杰并没有辩解，首先他自己心里明白清者自清，另外，李唐拥护者越是嘲讽和辱骂他，他越能得到武则天的信任。

宰相娄师德

此外，狄仁杰为“返正大计”做出的最重要的努力就是推动武则天名归庐陵王。武则天晚年为选择皇位继承人而苦恼，如果传位给儿子，那么明摆着武周王朝一世而亡，武则天不甘心，如果传位给侄子，她的两个侄子又太不成器，武则天为此摇摆不定。此时，狄仁杰觉得时机已到，他十分笃定地建议武则天立李氏子弟为继承人，把庐陵王李显接回来。从此狄仁杰对李唐王朝的一片赤诚在武则天面前不再是秘密，他对李唐王朝的清忠之志也从此大白于天下。但是武则天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她在选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仍犹豫不决，狄仁杰于是就不厌其烦地反复进言，希望用母子之情感化武则天。一天，武则天梦见一只鹦鹉羽毛丰满，可惜两个翅膀都折断了，武则天因此感到很不安，她就问众人此梦何解。众人怕说错都沉默不语，这时狄仁杰跟武则天说：“鹉者陛下姓也。两翅折者，陛下二子，庐陵相王也。陛下起此二子，两翅全也。”狄仁杰借此机会建议武则天立她的儿子为继承人，用母子之情打动了武则天，武则天听了久久沉吟不语，这次她明显是被触动了。此后武则天终于下定决心决定不立她的两个侄子为继承人了，史书上说：太后由是无立承嗣、三思之意。不久，庐陵王一家被接进了洛阳，而庐陵王也最终又被立为了太子。

公元700年，狄仁杰去世，他至死也没能看到政权从武周重新回归李唐，但此时，“返正大计”的曙光就在前方了，狄仁杰生前推荐的张柬之、姚崇、桓彦范、敬晖等人也没有辜负狄仁杰的嘱托，他们为后来的中宗复位立下了很大功劳。值得注意的是，狄仁杰的忠诚是在非常态的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在“返正大计”浮出水面之前，狄仁杰独善其身，我们看到了狄仁杰的谨慎；在武则天面前大胆直言，执着己见，我们看到了狄仁杰的正直；面对他人的误解，狄仁杰默默忍受，我们看到了狄仁杰的气量；一心为了匡扶李唐而不懈努力，我们看到了狄仁杰的忠心。史书评价说：“致庐陵复位，唐祚中兴，诤由狄公，一人以蔽。”的确，天佑李唐，给它送来了狄仁杰。在唐中宗复位的过程中，出力的人不少，但我们往往只记住耿耿精忠狄仁杰一人。

狄仁杰 《袁公瑜墓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