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农民正焦急在家门口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子李广中蔫头耷脑地回来了。
看见等在门口的老父亲,李广中摇了摇头,老人长叹一声,看来儿子这次又没当上兵。
本以为儿子这回就要放弃了,可没多久,李广中就死缠烂打地求了过来:“我知道您有办法,您就帮帮我吧。”
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儿子,老人无奈点头应下,他在部队上确实还有点“关系”。
随后老人辗转来到驻扎在河北保定的部队,他局促不安地被带到了接待室,见到秘书处的谢干事,连忙介绍自己:“我叫李玉安,是一名老战士。”
说着,李玉安小心翼翼地从布兜里掏出自己的残疾证和印有《谁是最可爱的人》的课本,称:“这里面的烈士有我。”
这话一出,围坐的众人皆是一惊,烈士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复活”呢?这个叫李玉安的老农民真的是烈士吗?
1924年,李玉安出生在河南省的一个小县城里,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穷,为了混一口饭吃,李玉安在十几岁的年纪就离开老家去了东北,在那给别人当苦力。
等到20出头,他又报名参军入伍,成为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
当时正好是解放战争打响的时候,他一路跟着部队参与了四平会战、辽西会战、平津战役,立过几次大功。
全国解放后,李玉安在部队里当上了副班长,1950年10月,他作为志愿军奔赴朝鲜战争。
在11月的松骨峰战斗中,李玉安所在的这支百人队伍奉命阻拦美军,战况激烈,伤亡惨重。
炮弹、汽油弹和燃烧弹让整个战场一时之间火光冲天,战士们只能在火焰中和敌人展开厮杀。
子弹用光了就拿刺刀,没刀的就赤手空拳上,最不济的直接拿手榴弹同归于尽。
战事平息后,这些壮烈牺牲的战士们有的掐着敌人的脖子,有的搂着敌人的腰,有的和敌人一同被烧死……
这场战斗,我军存活人数仅个位数,好在最终还是成功地打赢了这场阻击战,而这也是朝鲜战争中最壮烈的一场战斗。
在朝鲜前线的文化工作者魏巍得知此次战斗后,被烈士们不怕牺牲的精神深深感动,他想要国内的人民都记住他们。
于是,中小学语文课本中就有了这篇《谁是最可爱的人》,他们的名字是:王金传、邢玉堂、井玉琢、王文英、李玉安、熊官全……
所以这个李玉安真的是“活烈士”,他也的确是最可爱的人。
至于他的“复活”:死去的烈士当然不会复活,但李玉安当初在战场上根本就没死。
当时在激烈的战斗过程中,李玉安身受重伤陷入昏迷,朝鲜人民军的一个司号员发现他还有一口气,硬是把他背到了一个老乡家里。
后来他又被志愿军的兄弟部队收容救治,辗转回国继续接受治疗,正是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下,他原部队的领导误认为李玉安牺牲了,给他上了烈士名单。
而李玉安回国后在东北和武汉动过几次大手术,身体的前胸后背都留下了碗口大的疤。
出院时,领导问他有什么要求,李玉安什么也没提,拿着残疾证就复员了,也没有找原来的部队。
所以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烈士,后来还被写进了课本里。
有一天,邻居家的小孩兴冲冲的跑到李玉安面前,问道:“李大爷,您就是《谁是最可爱的人》里面的李玉安吗?
李玉安根本没看过这篇文章,更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只说着:“那大概是同名同姓的人吧。”此后,他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中。
当时的李玉安作为复员残疾军人,组织上为了保证他的生活,在1952年把他派到了黑龙江省巴彦县兴隆镇,他在粮库先是当警卫员,后来又当了捡斤员。
因为李玉安平日里主要负责过秤,所以有不少人都会给他送猪肉粉条,请他“高抬贵手”放放水。
李玉安可不吃这一套,送来的东西统统都是哪来的回哪去,谁都甭想占国家的便宜。
粮库的领导都笑着夸道:“老李真是一杆公平秤。”
李玉安就这样兢兢业业在这工作了十多年,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烈士,直到碰到了一个人。
1964年的一天,李玉安去县里换自己的残疾证,在街上意外碰到了曾经的战友王久海。
李玉安当即就高兴地过去打了个招呼,王久海看到他却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才惊道:“原来你没死啊,大家都以为你牺牲了,追悼会都给你开了。”
从王久海口中,李玉安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回家后,李玉安又想起了那篇课文中的“李玉安”,心中猜想这上面说的八成还真是他。
他沉思一会叫来了家里的孩子,让他们给自己念了一遍《谁是最可爱的人》。
李玉安听着听着就不由地抹起了眼泪,曾经在战场上的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原来他们这些老战士们都不曾被忘记。
几个孩子看着神色不对劲的父亲,开口问道:“这上面说的李玉安是您吗?”李玉安顿了一会才模棱两可地回道:“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
孩子们不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直嚷嚷着:“如果是您的话,我们家这么困难,可以找政府照顾照顾。”
一听这话,李玉安的脸立马就拉下来了,怒道:“找什么找。”
朝鲜那一战死了那么多战士,自己还能活着就是好的,现在哪里能再去麻烦政府。
几个子女看到父亲生气了,之后也不敢再提这事,而李玉安更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别人。
如果不是之后为了儿子的事,他大概会把这事带到棺材里去。
1990年2月,此时的李玉安年过花甲,早已退休,孩子们也都已长大,有了各自的生活,就剩下这个小儿子李广中非要闹着当兵。
李玉安其实也有心让儿子去当兵,报效祖国,但是那会征兵是有名额的,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当兵的,李广中等了好几年都没排上号。
于是,李广中就想到了父亲,他知道课本上说的那个人就是父亲李玉安,硬是磨着李玉安帮自己到部队说说情。
李玉安一次次看着儿子当兵的期望落空,到底心有不忍,松口答应了下来,抱着豁出这张老脸的心态找到了部队。
坐在接待室里,李玉安满心忐忑地说出自己的过往,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他这个人。
而接待他的谢干事听完李玉安的“死而复活”,同样有点措手不及,他当下就赶快把“烈士复活”这件事情报告给了上级领导。
没过一会,军史办的李渺生主任就过来亲自接待了李玉安。
李渺生参加过朝鲜战争,也知道当时的松骨峰战斗,他和李玉安交流了一会,听出他对这场战役很熟悉,再看着他身上的疤痕,最终证实了李玉安的身份。
此时,对着面前身材瘦弱的老战士,李渺生关心地问道:“您这次来是生活有什么困难吗?”
李玉安这才说出了小儿子想当兵的事情,最后又满脸歉意地解释道:“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来麻烦部队。”
知道这个情况后,李渺生和部队其他领导一起开了个会,又和地方政府协商,决定将李玉安的儿子作为特殊情况接收到部队,他们不能让老战士寒心。
儿子当兵的事有了着落,李玉安就不想多打扰部队领导,很快又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可他没料到的是,自己的“复活”竟然在全国引起了轰动。
《谁是最可爱的人》的作者魏巍很快就知道了李玉安还活着的消息,一时之间,他是又惊又喜,便想见见李玉安。
可他当时有事离不开北京,便通过各方联系,希望李玉安有时间可以来北京去自己家里坐一坐。
而李玉安知道魏巍想见自己,就在家属的陪同下来到了北京,见到了魏巍,虽然二人之前从未见过面,但如今却是一见如故。
看着自己写在书中的烈士“活”了,魏巍也是感慨万千,他真诚地把李玉安邀请到家里,请他吃饭。
聊天时,魏巍好奇地问李玉安:“您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承认自己就是烈士。”
李玉安笑笑回道:“我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嘴,怕人家说我吃老本,再说这事都写出来了,国家和人民没有忘了我就行。”
魏巍了悟,起身把自己写的《东方》和《魏巍散文集》送给了李玉安,并在书的第一页写上:赠送给松骨峰战斗中光荣的参与者李玉安同志,您永远是最可爱的人。
这大概就是文人发自内心表达钦佩的方式。
临行前,魏巍又专门让李玉安带回去一封信,信中主要就是向他们当地的政府说明李玉安是战斗英雄,立过功,希望地方上能给予照顾。
但李玉安并没有将这封信给当地的政府,一直攥在自己手里,这个老战士实在是怕麻烦别人。
与此同时,李玉安烈士还活着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由新华社带头,国内各大报刊纷纷报道了李玉安的光荣事迹。
中央电视台还专门对李玉安进行了专题报道,李玉安这下是真的在全国都出了名。
而引起这么大轰动的他却是心有不安,总是嘀咕着:“早知道我就不回去了,给部队添这么多麻烦。”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早知道”,一封封表达敬仰的信从五湖四海寄到了李玉安家里。
各大省市都在邀请李玉安前去作报告,给大家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各种荣誉也是纷沓而来:“无私奉献的好党员”、“特级劳动模范”……
1990年8月9日,原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杨得志又特意接待了李玉安。
10月23日,李玉安又随同中国人民友好代表团队出访朝鲜,并被朝鲜领导人金日成授予朝鲜最高荣誉“一级国旗勋章”。
在朝鲜,李玉安看到了8座烈士墓园,很多墓上都没有名字,想到那里躺着的都是他的战友,李玉安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
他还想去松骨峰,这个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看看,但这次在朝鲜的行程都是安排好的,李玉安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
总之,李玉安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在鲜花掌声中度过的,黑龙江省那边更是以李玉安为原型,拍了一部名为《硝烟散后》的电视剧,以此纪念这个老战士。
好在李玉安并没有被这些荣誉迷了眼,他始终相信出名也好还是不出名也好,自己都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李玉安。
他会想着回河南老家给双亲扫扫墓,计划着给家乡修一条好路,去各地作报告时,吃穿住行也不肯走公费,非要自己掏钱,不想占别人一点便宜。
这是一个很有自己原则的老战士。
1997年2月10日,这个老战士最终还是因病离开了,这次他真的不会再复活了。
为国出战,为人民留血,到头来却最怕给人民和国家添麻烦。
朝鲜一战,李玉安残疾复员,作为一名普通工人,他薪资微薄,依旧严令家里人都不能去打扰政府,不准向国家伸手。
儿子想向父亲一样报效国家,但几年都没当上兵,这个老战士才肯张嘴求部队特事特办,意外引起轰动时还在担忧自己给大家添麻烦。
不管过去多少年,李玉安这种不图名利,不为钱财的战士,仍然是当今社会最可爱的人。
而除了像他这样“活着的烈士”,在战争中不知道还有多少无名英雄,在某个地方的角落安静地离去。
虽斯人已逝,但精神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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