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背影

从少年到父亲,是一夜的成长,也是漫长的探索。他爱你的动作可能笨拙,却难掩温柔。他很平凡,什么都给不了我,却什么都给了我。

在下笔写这篇文章前,在无数个黑夜里我的内心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当我写下关于我和父亲之间的“碎碎念念”时,我会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些让我又痛又乐的“前尘往事”。如今19年了,我想我能有也必须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我是一个弃婴。在我还不知道这个事实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是那个重男轻女时代下的遗弃者之一。19年了,我已经读大二了,可恍惚之间又觉得自己不过两岁而已。在着恍惚之间所有的一切记忆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以势不可挡的气势涌上心间。

2008年,这一年对我来说平凡却又不平凡,在这一年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偶然似乎又是必然,像是早有预谋般的,突然之间一个我从未谋面的男人声称他是我亲生父亲。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了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让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弃婴。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他很生气但他仍然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将这件残酷却又是我不得不面临的事实告诉我。即使当时,我不过六七岁,可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却对我的童年造成了不可治愈的伤痛。那时那天那年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与周围的孩子那么不一样。为什么从小的玩伴们总是爱开玩笑说:“你是捡来的孩子,你没有爸妈”,为什么每次与别的小孩发生争执,大人们总是帮着别的小孩子,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受周围人待见。我想在我承受着这些风言风语的同时,我的父亲他也同样承受着这些甚至更多。 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母亲给我的记忆很少,或许是因为我和她可能不大亲近吧。唯一的印象比较深的是在2006年该上学的阶段了,可是母亲似乎并没有想让我上学的想法。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坐在门槛上,望着放学归来的比我略大的伙伴们,我静静的坐在那儿,父亲正好从山上干活回来。看见我坐在门槛上,父亲放下锄头也同我坐在门槛上“你坐在这儿看啥呀?”父亲用他那浓重的地方口音问道。我低头小声答道:“我在看哥哥姐姐们放学从山顶走回来”。父亲似乎会读心术似的,似乎明白我心里正想什么?问道:“你想读书吗?”我抬头傻傻地笑着回答道:”想,我也想和哥哥们那样去学校读书”。父亲沉默了一小会儿,也没有继续再说话,便起身进屋了。晚上吃饭时,父亲突然对母亲说:“明年开春我们送娃儿去学校读书嘛?”这时母亲重重的把碗放下,大声说道:“女娃儿读书干啥嘛?我们那来的那么多的钱送她读书嘛”?后来开春后,即使母亲万般反对,父亲仍坚持送我上学。

2012年我读小学五年级了,母亲因觉家中农活太重,不想待在老家,便外出务工。而后在我的童年记忆中,母亲似乎并没有给我太多的记忆,家中只我与父亲两个人相依为命。2014年,因成绩不理想,只能升入镇上的中学,离家很远了,需要住校了。我一直记得那天,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晚秋,父亲骑着他那辆有点小破旧的摩托车搭载我去学校,雨虽不大,但依然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袭来。不久到学校门口了,我说:“老爸,你回去吧。”他忘了望四周,说:“给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等我一会儿”。我看那边马路坡上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父亲本来就有点矮胖矮胖的,一路小跑过去。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着父亲有点略显笨重的跑姿,却仍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似乎如同小时,父亲看着我蹒跚学步的样子。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抬头再望他时,他就抱着一大袋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父亲走到我面前,将橘子一股脑儿的放在我怀里,然后便一下把行李箱放在肩膀上,一手提着另一袋东西,就向学校宿舍走去了。到宿舍后,父亲将行李放下,再扑扑身上的灰尘,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收拾完回个电话。”我送父亲到宿舍楼下,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快回去收拾行李。”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再看不着了,我便回到宿舍收拾东西。那一晚,我的眼泪又来了。 清浅时光,岁月静好,一晃而过到了中考。或许是因为运气不错,上了一个县城的高中。在查到中考分数那刻,我第一时间跑去告诉了父亲,父亲或是因为过于内敛,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2020年,我进入了高三,面临着升大学的压力。这一年,在高三上半学期刚结束,距离高考只剩四个月左右时间时,新冠肆虐,为做好疫情防控,我们都只能在家上网课,父亲也只能在家务农。我们家没有WiFi,只能去别人家蹭网络。乡下晚冬的夜晚依旧寒气,寒风侵肌。早已年过六旬的父亲,却坚持每天晚上陪我在寒风刺骨的门外背书,回放网课。父亲就坐在一条小板凳上,静静地陪伴我学习。有时父亲偶尔会不知不觉的靠在墙上睡着,后来我让父亲不用每天晚上陪我在外面学习,父亲说:“他不困,小时候你总是害怕黑夜,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害怕。”最终我说不过父亲,在父亲的坚持下仍答应父亲让他安静地在旁边听我背书,看我回放网课,一直到回学校上课。父亲为了在家照顾我,让我安心学习,备战高考,他便在家的周围找了一份打天然气管道的活儿,父亲每天都是早六晚八,中午还要急匆匆的赶回家给我准备午饭。不久,疫情控制相对较好,我们也回学校上课了。回学校不过才一个月,父亲周末便给我打电话,说:“他给我带些吃的来学校,缓解缓解压力。”第二个周的周日中午,父亲依旧骑着那辆略微破旧的摩托车,花了将近两小时才到达学校门口。我接过父亲给我带的东西,看到了我最爱吃的烤红薯,父亲说:“他特地用几张旧报纸将烤红薯包裹了好几层,说红薯冷了就不好吃了,让我赶紧趁热吃。” 很快高考“如约而至”,高考那两天父亲特地请了假,陪我高考。两个周后,我紧张又忐忑的查询高考成绩,我的心似乎也要跳到嗓子眼了。不过幸好所有的努力都没白费,我上了二本,至少可以去一个不错的二本大学。尤其是当我被大学录取时,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反反复复的看了许久,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那天说了许多话。父亲曾言:“我是我们那个贫穷落后的村子里第一个女大学生,也是圆了他的大学梦,他为我感到骄傲和自豪。”也正是父亲的这句话让我不管何时何地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或感到沮丧孤独时,仍能拥有砥砺前行和再相信的勇气。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人就是父亲,他一边教育你勤俭节约,一边偷偷的给你零花钱。在我要去上大学前天晚上,父亲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提拉米苏。我说:“老爸,我明天要去学校了,您是不是可开心了啦?因为没有人惹你生气了,”父亲口是心非的回答道:“对对对,你说的可对了,我巴不得你快点去学校,不要在家烦我了。”第二天父亲送我去车站,告别那刻,父亲眼泛泪光,父亲什么也没说,但我明白,最深沉的爱,藏在默默凝望的眼里…

我一直没有想象过某一天父亲会真的变老,会真的可能不在我身边,直到大一寒假的某天。我还在睡梦中,突然一个电话铃声响起,七姨在电话中焦急地说:“你爸摔倒了,在医院里,你快去医院。”当我急匆匆的赶到医院,看到坐在轮椅上十分憔悴虚弱的父亲时,那一刻感觉天崩地裂、恐惧、害怕、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情绪涌上心头。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老得像一个影子、像一张旧报纸。因父亲摔得有点严重,被通知需转到市里的医院治疗,然而当时的我身无分文,家中也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在给父亲办理转院的过程中,我第一次觉得读那么多年书,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无奈又无助。从前我总是想努力的读书,想靠自己的努力,走出那个“大山”。然而此刻,我明白了,不管以后我发展是否好坏,我飞得有多高,我始终只不过是踩着父亲的肩膀,见识了父亲从未见过的繁华,仅此而已。

父爱像禅,不方便问,不容易说,只能领悟。我的父亲不会写散文诗,他甚至连字都认识不了多少;我的父亲没有散文诗,他的本子上记录的只有自己在工地上干活的日期,一直很爱和感激那个选择了守护我的梦想和生活,给了我任性的资本和依靠的父亲。 这么多年来我与父亲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血缘之情。从我蹒跚学步的年纪一路走来,父亲一直在默默付出。或许天下的父亲都不太善于言辞,但是琐碎中包含的爱意,我又怎会不曾感知。

父亲没有散文诗,但是却在我心里留下最美的散文诗。期望往后“碎碎念念”,年年岁岁,父亲陪我长大,我能够陪父亲慢慢变老。我的父亲啊!你知道吗?正因为有您,我才有了存在这世界的机会;因为有您,我才有了爱与被爱的权利;因为有您,我才有了追求梦想的勇气。

不觉老父渐淋霜,独坐门前思绪扬,仍有千言张口尽,徒悲难止白发苍!谨以此篇献给我慢慢老去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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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5

标签:矮胖   散文诗   橘子   门槛   背影   宿舍   父亲   母亲   努力   学校   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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