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村 (杨水河)



山 村


杨水河



还是那个馒头般山顶上的小山村。村子的北面是条连着秦、汉两个函谷关的崎岖山道,和道边上那个甘豪屯,也就是当年杜甫笔下《石壕吏》里那个地方。从山道向南去山村,还要经过那棵树冠如盖、树干挺拔、葱郁苍朴的千年古槐。据说当年曹孟德逐鹿中原时,曾在这棵古槐上拴过马,背靠着古槐小憩喘息,给这里留下了刀光剑影的征战烟云,使之成了远近闻名的应验宝物。至今在数人才能合抱的树干和密匝的枝桠上,还绑系和缀满了红丝线与红布带。村子南面是眺望无垠的叠岭丘壑。多年前我求学的那所学校离这个山村不远。趁着星期天的当儿经常来这村子,看望远嫁他乡的堂姐。时至今日那情形,那场景,那印象还每每浮现眼前,抑或出现在梦境里。


通往山顶村子的还是那条蜿蜒的土路小道。翻过山梁便可看到那个不规则的、似乎像是“卧”着的个村子。走近细观,还是几条高低不平、长短不一的街道,两旁的土墙土屋比过去更旧了,似乎也更矮了。旧院老屋有的房顶一角盖着白色塑料布遮雨,看起来很是扎眼;有的瓦当乌黑,墙柱歪斜,岌岌可危;有的不知何时已经倒塌,只剩下残垣断壁,破败不堪。


记忆中堂姐家就是这村中的一家。当初从农学班毕业的堂姐,虽一姑娘家,却迷上了小麦种植。开始被村里选到了实验站搞科研,几年后小有名气的她,成了村里的农技香饽饽。后来上级从基层选派小麦技术员支援外地,她又被选派到了距老家数百里的这个村子推广旱地小麦栽培。山村小麦连续增产的两三年后,当地领导、群众为了留住她,就从中撮合与这村的一个当兵的小伙成了家。结果堂姐成了这山村永久牌的小麦技术员。


上学那时的星期天,时常翻山越岭往堂姐家跑。到了中午,堂姐总是手擀白面捞面条,还总是给我碗里要么炒鸡蛋,要么是荷包蛋。那面条滑溜啊,耐嚼啊,鸡蛋那个香啊,真是好吃!那滋味一辈子都忘不掉。对那时竟未顾及堂姐及孩子们为何总不和我一块吃饭的单纯,常常懊悔于怀。因为深居山巅僻壤的堂姐家,生活比已吃上商品粮的自己更困难。


那是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前夕,席卷全国的关于真理标准大讨论之际。秋冬之交的一个上午,也就是在堂姐家这幢老屋的里间床上,我第一次读了中共中央党校原副校长,《求是》杂志社原总编辑邢贲思教授,关于真理标准大讨论的一篇重磅文章。文章里的一个重要论述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包括毛主席讲过的话。连毛主席的话也要接受检验,就是说这个检验要检到毛主席头上了。这还了得,过去恐怕没有人敢这样讲。不啻于一颗炸弹的该文顿时在我脑子了开了花。从吃惊、惊讶、惊异再到惊愕,加快跳动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今天我又走进了门庭破败、院墙低矮的这幢老屋。掀开白布帘进屋环视,透过小窗射进的阳光,房里显得明亮温暖,也整洁干净。打通为一的三间房没有床铺,而是在地面摆上了一排排低木凳,右侧端头的墙上挂着个大大的红十字架。原来这里已经变成了教徒们礼拜的教室。心里不由得堵了一下。


徜徉村子里,行人不多。不久以后这里或许将成为等待复耕的“空心村”了。村头及四周新盖了不少门楼讲究、红砖砌墙、混凝土盖顶的平房或凸起二层或三层的楼房。堂姐就在村西头为儿子盖了一处新院子,已把老屋摒弃,给了他们本家的堂弟住。村外山岭上的几块油菜地里开着耀眼的黄花。眼前的不少新房,毫无例外全是气派讲究的高门楼,都贴上了彩砖,五颜六色,给小山村平添了些许富裕与现代的气氛。不过门楼门额上镶嵌的硕大“匾字”已不是往常的“地杰人灵”、“钟灵毓秀”、“幸福人家”、“换了人间”、“紫气东来”,而是几乎清一色地换成了“以马内利”,大概是要与西方所谓的上帝同在了。


早已有午后小憩习惯的自己,这会儿却毫无倦意。对堂姐背井离乡,将自己的青春、聪慧、心血与汗水全部无私地奉献给了脚下的这块土地,我由衷地敬佩;对如同亿万农家一样,堂姐及乡亲们的生活巨变和他们铁定的美好未来,自己打心眼里倍感高兴。可那当年自己曾读过真理标准大讨论重要文章的老屋,如今却变成了礼拜的教室;那一座座豪宅般高大门楼上几乎清一色的“以马内利”的字样,却异常刺眼地带给了自己挥之不去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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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3

标签:堂姐   门楼   山道   树干   技术员   山村   村子   小麦   真理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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