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伏爨底下



在北京西山脚下,有一个古老的村落----爨底下。村里的人家全都姓韩,400多间房屋均是明清时期的建筑。每一间房都似一部历史,都不得能向后人们讲述那一段凄美的故事……

话说明朝永乐十八年(1420)的一天,明成祖朱棣坐殿临朝,当文武百官奏完本后,他又一次提出了迁都北平的事情。朱棣说:“朕自在南京临朝以来,蒙古胡人屡屡侵犯我大明疆界,且日益猖獗,与朕在北平镇守时不可同日而语,朕恨不能荡尽胡尘,无奈鞭长莫及难以御敌。所以朕决意北上,而将南京做为留都。尔等回去后可速速准备。”

退朝后,朱棣的心情仍是郁郁不快,为什么呢?那就是他这次迁都需要在南京留下得力的武将,以防不测,可是,随他北上就缺少忠心耿耿又能惯战的武将了。正在这时,太监禀报,说徽州人士方百川求见。

朱棣闻听,不由舒展眉头,忙将来人传进宫中。

这方百川是何许人士,如此令明成祖器重?他乃是武艺超群的奇才,当兵朱棣起兵“靖难”之时,若不是方百川鼎力相助,朱棣是很难面南称帝的。可是,当朱棣登基,要回封方百川为侯为王之时,他却拒绝受领,到山村隐居去了。为这事,朱棣每每想起都感叹不已。

十几年不见了,当年英姿勃发的方百川已是四十来岁的汉子。他见了朱棣,跪拜完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陛下决意北上,可是为了抵制胡人作乱,巩固已开拓的东方北方疆土?”

朱棣赞许地说:“知我者,百川爱卿也。”

方百川微微一笑,说:“不知陛下准备带谁一同北迁?”

朱棣摇摇头:“实难有合适的干才。”

方百川说:“在下不才,想以一布衣之身效忠明主……”

朱棣一听,不由地瞪大了眼睛,问道:“此话当真?”说着冲方百川一作揖,高兴地说:“有爱卿辅佐我,实乃天意也。”

“但是,陛下!”方百川说着双腿一屈,“噗嗵”跪倒在地:“在下相求,望陛下恩准。”

“爱卿快快平身,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不,请陛恩准后在下方起。”

“好好好,朕答应你就是。”

方百川这才站起,款款说道:“陛下与不才均是安徽人,想必知道这徽州名称的来历。”

朱棣说:“将歙州改微州,那还是宋朝宣和年间的事,算起来至今已经有三百年了。”

方百川猛然涕泪交流,说:“百川的先祖圣公方腊也就是在那一年就义的啊。”

朱棣这才想起,这方百川乃是方腊一脉相承的后代,但此时他提起这事是何用意?

方百川说:“先祖之所以兵败帮源洞,是被那韩世忠所擒。没有韩世忠就没有先祖的悲剧。先祖在开封就义时曾对人说过,这杀身之仇一定要报。从那以后,我们有幸活下来的方腊后代就多次寻找报仇的机会,可是总没能实现。后来宋朝完结,元朝建立,这韩世忠的后代就销声匿迹了。三百年来,多少个春夏秋冬,先祖的血债一直不能报,做为方腊的后人,每每想起这事,就感到愧对列祖列宗。这十几年来,百川跑遍大江南北,费尽周折,日前终于找到了韩世忠的后代,他们不在别处,现在山西界内……”

朱棣不解,问道:“爱卿意欲何为?”

“对韩家一门斩草除根,报先祖之仇。”

朱棣倒吸了口凉气,说道:“朕不是不答应你,可是,这事已经有三百年之久,世事沧桑,现在贸然行事,总有些出师无名,恐遭世人谴责吧。”

方百川说:“这个,不才已经顾不得了。不这样做,先祖在天之灵就不会得到安息。至于方法,不才也考虑好了,这些年陛下不是将大批的百姓从山西移到北平附近充实边防吗。这次对韩姓一族也可以朝廷移民的名义让他们离开现在所居之地,然后在路途之中设好伏兵,在他们不防备的时候杀了他们就是。地点不才已经选好,就在北平西边的军都山中。那里有个十分理想的地方,地势极为险恶,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而且是山西通北平的必由之路。这事会做得人水知鬼不觉,事后若有人问,则可以说是路上遇到了山匪劫财,寡不敌众,惨遭不幸。陛下再颁一封号,封他们一门忠烈则已……”

朱棣听后,不得不对这方百川另眼看待。心说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很有心计,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他又感到平白无故地杀掉几百人,幸免过于残忍。

方百川见朱棣还在犹豫,进一步说:“陛下,今年诛灭韩姓一族,实乃天意也。”

“此话怎讲?”

方百川说:“先祖方腊当年创建的年号是什么?是‘永乐’也,与当今陛下如出一辙,这不是上天昭示要在永乐年间除掉韩姓一族吗?”

朱棣笑了,他也感到历史真真是开了一个玩笑,怎么自己定的年号竟与三百年前方腊的年号一模一样,他思前想后,左右权衡,最后认为拿几百个草民与一个栋梁之才相比,还是后者重要。于是同意了方百川的计谋。

闲话少说,话说那韩世忠的后代确确实实隐居在山西。从祖祖辈辈的叙说中,他们也知道发生在三百年前的那场战事,因为韩世忠活捉了方腊,使得为患几年的江南六州五十二县的作乱终于结束。可是,方腊一族付出了十余万人的生命。为了防止方姓一族报复,他们离开了故土陕西绥德,远迁到了山西境内。

这一天,突然官府来了人,宣告了永乐皇帝的圣旨,召韩姓一族立时动身前往北平。韩姓一族的族长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名叫韩福宜,字一仁。这韩一仁跪接了皇帝的圣旨,就感到此事过于蹊跷。心说我们世世代代务农为生,文只粗通笔墨,武不会耍枪弄棒,怎么圣上会点我们的名去北平。这几年是有些人移民到北边,但都是洪洞县等地的,而且也只是县衙门贴出告示而已,从没有皇帝亲自下圣旨的。即使是移民,也不是全族一人不剩,那些年老体弱、幼小孩童可以不去的。他联想起上个月接连有不明身份的人到村里找族谱一事,不由心生疑窦,看来此事是事出有因,此行是凶多吉少啊。

韩一仁想是这么想了,可是他也不敢违抗圣旨啊,只好全族的人草草收拾了一下细软,就带领全族的人起程了。他们住的这个村是个大村,上千户人家,这韩一仁利用机会找村里的风水先生占了一卦,那风水先生看了卦相,大惊失声:“韩老,看来尔等此行凶多吉少,有血光之灾呀。”

韩一仁点点头,说:“我也猜到了,可是,难道就没有破解的法子了吗?”

风水先生闭目沉思,又用手掐算了掐算,轻轻吁了一口气,说:“你们都是善良之辈,所以还有一线生机。你们此去要经过一处天庭太上老君炼仙丹的地方,这是你们的凶地,也是你们唯一的化厄之地,至于你们能不能化险为夷,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韩一仁听得心惊肉跳,问道:“能否给以明示?”

风水先生摇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说完掂须笑笑,随口念出几句话:“星头上,双目妖,一人下面架火烧,血光之日需见血,供奉牌位方能消。”

韩一仁对风水先生作揖,又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指教!”然后叫来了自己的长子,如此而已这般地吩咐了一遍。

韩姓一大族人五百多口,老的老,小的小,男男女女,浩浩荡荡地上了路。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族里的人谁也没有出过远门,所以走得十分辛苦十分缓慢。

那方百四川呢,早已得到密报,就在北平西边200里左右的一处山沟安排了五百兵丁,只待韩姓一族走进这死亡之谷。

闲话少说,只说这韩姓一族人一路风餐露宿,这日临近中午时分,大队人马走到了一处山梁。领头走在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族长韩一仁。他这一路坚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为的是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不测,自己可以应付应付。一路上,他就像着了魔似地,口中不停地念叨:“星头上,双目妖,一人下面架火烧……”他边念叨边琢磨:什么是星头之上,什么是双目的妖孽?

韩一仁停下步,站在山梁之上举目四望,感到此山真是壮观,可又极为险恶。此时,虽近中午时分,但还是薄雾没有散尽。突然,韩一仁的长子手指远处一块大石,说:“爹,你看那儿——”

韩一仁看到那是一块硕大的石头,突然兀立在山下的大路边,上面似乎刻有字,但是看不清。韩一仁带人顺着路往下走了百十步,再看看石头,原来上面只刻了一个斗大的“爨”字。“爨”字还用红颜料涂了,韩一仁问儿子:“这是个什么字?”

其子念过几年书,说:“是个‘爨’字,当灶讲。这了您虽不认识,可是经常用。”

“慢——”韩一仁盯着那石头,好久好久目不转睛,突然,他拉着儿子的手说:“你看你看,这爨字的上头是高兴的兴字头(注:系繁体字)中间是个林字,也就是‘双目’,不,应该是‘双木’啊。那下面的‘大’字分明是‘一’和‘人’组成的。天啊,这不就是那句咒语吗。原来是这样的‘兴字头,双木腰,一人下面架火烧’呀。看来,这就是我们的生死之地了。”说着,韩一仁前后左右看了看,就发现一路上押解他们的几十名兵丁全操起了兵器,一个个都变了脸,变得虎视眈眈。

韩一仁闭目琢磨“血光之日需见血,供奉牌位方能消”是什么意思呢。猛地,他悟到了,这“方”是指的方腊, 于是忙将儿子叫到身边,要他速速准备一块牌子。

儿子不解:“你这是干啥?”

韩一仁火了,说:“少废话!这关系到咱们全族人的生命呀。快!快!快去!”

正在老老少少坐在路边准备歇歇脚的时候,就听到山前山后,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随着鼓声,几百名官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韩姓一族五百多人牢牢地围在了中间。孩子吓哭了,妇女也嚎了起来。大难临头,人们感到了死亡的恐惧。

鼓声突然停了下来,兵丁们闪出一条路,一名全副披挂的武官策马从容地走到韩姓家族的人群前。他不是别人,正是方百川。方百川看出韩一仁是族长,于是走到他的面前,双手一拱,冷笑着说道:“千里迢迢从山西境内赶到这里的可是宋朝蕲王韩世忠的后代?”

韩一仁对方百川作了个揖道:“将军既知,老朽就不再赘述。只求将军能大发慈悲,念在我们老少五百多口人一路风尘仆仆,在我们上黄泉路之前,允许我们烧几炷香,向上苍祷告一下,可行?”

一席话说得大出方川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韩姓一族已经知道末日来临,而这老者竟能如此从容不迫。方百川只好说:“也好,给你们一个时辰。到时候就不要说我方某不客气了。”

韩一仁道了声谢,就吩咐儿子及其他人拿出牌位,插上供香,然后率全族人齐齐地跪在了牌位的面前。

方百川眯起眼,漫不经心地向牌位扫了一眼,这一扫,他立即惊诧不已。怎么了呢?原来他看到韩姓族人供奉的列祖列宗牌位之中,有这样一块十分显眼的牌位,那上面写着:“方圣公腊先贤”。

“这——”方百川指着方腊的牌位不解地问韩一仁:“你们供的这是——?”

“韩一仁睁开眼,微微一笑,说:“这是祖上传下的规矩。”

“你们姓韩,为何供我方姓祖先?”

韩一仁说:“想当年我们的先祖世忠大人虽捉到了方圣公,可他那是圣命在身,不得不为。对于方圣公的所作所为,先祖还是极为敬佩的,说方圣公也是为黎民百姓所图,是一世英豪,万古流芳,先祖虽身为朝廷命官,但是与方圣公在许多事上是英雄所见略同。正因为如此,所以先祖才能出于对百姓安危的考虑,出于对国家的负责,不顾自己的安危,在黄天荡与金兀术对抗48天,大败金兵。这些事情,想必将军耳熟能详。老朽只是一介草民,不懂大义,还望将军多多指教才是。”

韩一仁的一席话说得方百川瞠目结舌。但是他旋即冷笑了一声,说:“好个能言善辩。怎么,想能这等方法动摇我杀你们的决心?办不到的!”

韩一仁捋捋胡须说;“我韩世忠的后代岂会惧死》不过我有一言相劝将军:你将社稷置于一边而不顾,却利用圣上移民的机会,公报私仇,未免太不光明磊落了吧。况且,当年使方圣公被捉的直接原因是因为你们方家出了方京这样有叛逆所致。你为什么不对方京的后人斩尽杀绝?却要对我们一门忠烈的后代举起屠刀?由此可见你并不是什么大丈夫,而是心胸狭窄之人。再者说,你今天杀了我们,怎么保证我们的后人不再找你报仇,冤冤相报,何时是了?”

方百川此时已被说得大汗淋漓,但是他仍不甘心就这样罢手。他说:“我将你们全部杀光,还有谁为你们报仇?”

韩一仁用手指了指围在身边的兵丁说:“这些兄弟们与我韩家无冤无仇,难道你能保证日后他们就不会说出你的秘密吗?你总不能为了封口,将我们杀死后再将这些士兵统统杀死吧。另外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早在几十年前,为防不测,本族的一支已经在别处安家立业了……”

什么?方百川愣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千虑,还有一失。但是他仍嘴硬:“不论怎么说,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祭日,这乃是天意也。”

韩一仁听后“哈哈”大笑,说:“天意?若说天意,你断断不应该杀我们。”

“为何?”

“你看”韩一仁手指那石头上的“爨”字说:“此字下面是火,而我们韩姓一族到此正好灭了这无名之火。韩——寒,不是天意么?邪火熄灭,万说物才能繁衍,国家才能昌盛,这不是天意是什么?你若一意违背天意,那……”

“这……”方百川昏昏之中,耳边仿佛响起了唐太宗的话:“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

那韩一仁此时更加显得大义凛然,他从儿子的身上抽出一把砍刀,举起,对方百川说:“将军,你要三思才是。我韩姓人决不是怕死向你乞求。”说着,突然举起砍刀,一挥,只见刀光一闪,他将自己的左臂生生地砍了下来,血“呼”地喷射了出来。

“老人家!”方百川被强烈地震动了,他一个箭步窜上前,扶住了韩一仁,吩咐手下马上给予治疗,并单腿一跪,冲韩一仁说;“感谢老人家一番教诲,使百川顿悟,否则将在史册上留下骂名。百川现在才明白如何做人:同为华夏儿女,为何不能摒弃前嫌,同心协力共建家园,而是同室操戈让外人渔利呢?”

从此,韩姓一族就在北京西边的爨底下安下家来,并涌现出不少的英烈人才…….

(爨底下是北京一处风景地。而此故事纯系虚)

(发表于2001年《民间传奇故事》第15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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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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