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回忆录：外面世界真精彩，小伙进厂便成香饽饽，三个女孩倒追

一九九九年初夏，面对三个女孩的倒追，郭福一时无足无措。南下之前，他从村邻嘴中，听闻过外面世界的精彩。但他没有料到，精彩会这么快来到他身边。

三个月前，郭福成了荣辉厂的一员。荣辉是玩具厂，位于东莞长安镇，产品以毛绒玩具为主，销往欧美。荣辉默默无名，但其代工的品牌，名声响亮。

长安有很多玩具厂，最知名的当属美泰，员工超过万人。与之相比，荣辉厂显得相形见绌，才一千五百人。虽然比不得美泰那样的“女儿国”，但荣辉厂里，也大部分是年轻女子。

打工者青春年少，大好年华，出门在外，又孤寂无依，爱情成了相互取暖的法宝。只是，车间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女工主动追求男生的例子，比比皆是。但三个女工同时爱上同一个男工友的例子，还真不多见。

若是受到这般待遇，换作别人，早就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了。郭福却不尽然，母亲那件事的阴影，实在太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工友宋雨齐经常调侃他：“不知你祖上烧了什么高香，一个闷葫芦，长得也没有我帅，倒吸引了这么多莺莺燕燕。苍天真是不开眼，不公平呀，不公平。”

宋雨齐喝洞庭湖水长大，和郭福年龄相仿，两人是相邻县城的同乡，同为裁床部同事，又是上下铺舍友，平时走得近，关系不错。他调侃郭福，习以为常，见惯不惊。

此时，倘若郭福不作回应，宋雨齐还会再补上一刀：“在车间里也不见她们戴眼镜，不晓得怎么近视成这个样子。哦，对了，福子，你什么时候请客，我想吃红烧肉。”

“红烧肉”云云，其实一语双关，典故源于包装部的一则轶闻。

包装部有个工友，个子不高，体型偏瘦，这位哥们找了个女朋友，车缝部一个北方女汉子。那姑娘心宽体胖，喜欢吃善于吃。两人站在一起，一大一小，一瘦一肥，这样的搭配，极具喜感。

两人彼此交心后，缠绵悱恻，如胶似漆，一时间竟成了荣辉厂的模范对象。这男子好吃红烧肉，众人以此作了延伸，联想到两人相爱的情势。从此将男女之欢，称作吃了一顿红烧肉。

工友们谈情说爱的故事，宋雨齐见了太多，却没尝过云雨的滋味，难免对红烧肉盼之又盼。郭福对男欢女爱懵懂未开，生怕自己吃了亏似的。

两人的态度天差地别，不过，宋雨齐初到东莞时，同样胆小如鼠。他有个姐姐，宋雨雁，大宋雨齐两岁。

早两年，宋雨雁也在荣辉厂打工，但那年春节，年初六刚过，同村几个在厂里打工的同乡，相约结伴南下，宋雨雁拖了几日，正月十三出门，买了广州的火车票，独自南下。

宋雨雁到了广州，却没回东莞来，人就此消失不见。家人寻了许久，也没有踪影。有人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孩，家人不同意，她跟别人私奔了。

这当然是瞎扯。宋雨齐尤其气愤。

他疑心姐姐被人骗，那些年，经常有类似事件发生，许多打工者莫名其妙地消失。宋雨齐认为，姐姐宋雨雁也属于此类，只是苦于寻不到证据。

姐姐的失踪，给了宋雨齐打击。因此，初到东莞，他是胆怯的。后来，在裁床部待久了，耳濡目染，慢慢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宋雨齐不算帅气但绝非丑男，他主动追求过许多女工，却无一成功。好在他不气馁，屡败屡战。玩具厂年轻女工多，他从来不缺实战对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宋雨齐急切盼望一女暖身。郭福南下的目标，则是安身立命，赚钱养家，把母亲从那个小乡村接到城里生活。他离开家乡之前，就暗暗发过誓的。

郭福五岁那年，父亲外出干活，不慎从险坡一脚踩空，众人寻到他时，父亲已魂归天国。母亲拉扯幼小的郭福长大，哪里是件容易的事？那时，郭福已经记事，看到母亲为了十几块钱，几欲向人下跪。个中酸楚，现在回想，仍然悲痛不已。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只是，女人的坚强，是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的。郭母原本就有些姿色，丈夫的离去，不免惹来一些男人的关注。

寡妇门前是非多，大部分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其意思从他们看她的目光里，就能识别出来。郭母要强，更注重气节，她自然知晓那些男人打什么主意，所以从来不给他们单独会面的机会。

当然，左右邻舍，不免有些真心相助，且不图回报的男子，郭母为避嫌疑，亦一律婉拒。

那些年，郭福目睹母亲吃过太多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自小体验了人世艰辛，明白了生活的困苦。正因此，他乖巧听话，希望快快长大，报答母恩，让她过上好日子。

郭福原本成绩很好，但高考时，出了点意外。第一门考语文，才进考场半小时，突然闹起肚子痛，他拼命忍住，但额头上的汗水，如黄豆一般滚滚落下。

苦苦撑到作文写完，郭福扔下笔，便瘫软在桌上，痛得实在起不来身了。

监考老师通知学校，叫来郭福母亲，急急送到医院，检查结果他得了急性阑尾炎。一般而言，这种情况必须马上手术。

世事难料，偏偏高考出了这个事故。郭母流着泪，再三强调身体要紧，苦苦劝他手术。郭福咬紧牙关，肚腹已然钻进了一个孙悟空，他却硬是拼命忍住，不喊一声痛。

十年寒窗，功败垂成在此一举，郭福当然不愿意错过机会。他安抚母亲：“姆妈，莫为我担心，才两天时间，我能熬得住。”郭母听罢，泪如雨下。

次日，郭福再度奔赴考场。连续坚持了两日，考完最后一门课，他直接被送到了医院。所幸手术顺利，没什么意外。原本就是小手术，恢复也快，一周时间，便出了院。

湖南省的高考，原本就不易，加之郭福带病上考场。考试结果出来，郭福离差了三分，离大学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如同天涯之隔，将永远阻挡在龙门之外。

若不是急性阑尾炎影响了发挥，郭福考上大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天意弄人，谁也不曾想，会遇到这般事故。

老师和母亲都劝他复读一年。郭福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复读意味着母亲还将忍受无法言语的辛酸。他十八岁了，成年了，有能力也有责任照顾母亲。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即使不上大学，也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门心思钻研种养业。痴呆时，数日不出房门。郭母就这么一个孩子，生怕他迈不去高考的坎，倒把自己闷出病来。心中焦虑，数日后，她去了一趟县城。

当晚，郭母从城里回村，已是深夜。她带了一身夜色回家，也带回一个好消息。她给郭福找了个工作，去县水泥厂上班，只是需要等待一些时日。

当年的水泥厂，也算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尤其对农村青年而言，更是渴盼不已。

等了两个月，终于尘埃落定。次日，郭福到水泥厂报了到。

水泥厂的工作很辛苦，每天下工，满身污尘。但这些，对郭福来讲，根本不是事，他只想早点挣到钱，最好像其他工友一样，在城里安家。他最大的心愿，是把母亲从村里接出来。他不愿意那些老男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母亲身上打探。

在水泥厂干了一个来月，郭福听到身边工友指指点点，每欲他想凑近，他们却马上换了话题。但他知道，他们的话语里，藏着不想让他知晓的秘密。

闲话从来藏不住，某日，三几个工人，又聚在一起，谈起此事。

他们没注意，不知何时郭福站在了身边。郭福听得真切，他们讲，郭福得到的工作，来途不正经，是以他母亲作为交换得来的。

郭福绝对不允许他们污辱母亲，冲过去和他们干了起来。郭福虽有一米七的个子，但体型偏瘦，根本不是工人的对手。

工人把他击倒在地，还不忘笑道：“今天晚上，他们还要交换来着，你要不要来见证一下？”

这话激怒了郭福，他奋力挣脱，不肯服输，再次站起来，扑倒过去。一个人，若是不怕输，对方而一定会害怕。

讲闲话的工人，被郭福的气势吓怕了，郭福抓住机会，一个扫蹚腿，将他放倒在地。

《东莞回忆录》是一部长篇纪实小说，以上世纪九十年代，东莞风起云涌的打工浪潮为背景，讲述工厂里的情爱、梦想和人生。本文为第一章，欢迎关注胖爷，重回令人激荡的岁月。在悠悠时光里，回忆往事，感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