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绿孔雀与美国鳔鲈鱼的命运

不久前，中国“云南绿孔雀案”一审判决出炉，戛洒江一级水电站项目被判“立即停止”。一时间，“500只绿孔雀逼停10亿元水电项目”的报道充斥媒体。现在，该案的原被告都不服，双方均已提起上诉。

文/卦哥家

一个最大的悬疑是，人类代替绿孔雀这一自然物种的诉讼，能赢得这场官司吗？

官司的原告是中国著名的环保组织自然之友，被告是实施这项水电工程的新平公司，工程项目是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在水电站开工后，自然之友发起了全国首例野生动物保护预防性环境公益诉讼。预防性诉讼是指为避免环境损害的实际发生，通过诉讼手段，阻止启动可能会对环境产生负面影响的项目或行动。

自然之友提起诉讼的最大的理由是，这一工程会破坏云南省楚雄自治州双柏县，和玉溪市新平县两个相邻县的绿孔雀主要栖息地。经调查，全国的绿孔雀数量可能已不足500只，而双柏县和新平县两地的绿孔雀，占全国总量的60%以上，是中国绿孔雀分布的核心区域。

同时，在诉讼中追加的证据也表明，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将对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陈氏苏铁”种群造成毁灭性影响。因为戛洒江一级水电站蓄水，位于新平、双柏两县交界的石羊江、绿汁江大片河谷就会被淹没。这个区域既是绿孔雀栖息的核心区，也生长着上千株陈氏苏铁（主要在绿汁江流域分布）。这是至今该物在中国发现群体数量最多的地区。

在一审判决中，法院明确认定“原告自然之友的证据足以证明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建设项目，对绿孔雀栖息地、陈氏苏铁生长具有重大风险”，判定该水电项目须立即停止。

但是，这个判决只是打成平手，双方都不服，也都提出上诉，未来谁能胜出，难以预料。不过，从经济层面看，好像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在天秤上占有更大砝码，总标值大约10亿元人民币，而且还不算这个项目建成后的经济效益，以及所创造的就业机会。至于水电站所影响的不过是500只绿孔雀和上千株陈氏苏铁，它们的价值再怎么算，也超不过水电站项目。

因此，如果原告想要全赢，还得从科学上加码，以证实绿孔雀和陈氏苏铁具有生物链和生态环境上的无价之价值；如此，自然之友为自然物绿孔雀和陈氏苏铁代言的官司，或许有全胜的机会。不过，现在这个打成平手的结局，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2005年12月7日，北京大学法学院三位教授及三位研究生，向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了国内第一起以自然物（鲟鳇鱼、松花江、太阳岛）作为共同原告的环境民事公益诉讼，要求法院判决被告吉林石化工厂（因工厂爆炸，100吨苯污染松花江）赔偿100亿元人民币，用于设立松花江流域污染治理基金，以恢复松花江流域的生态平衡，保障鲟鳇鱼的生存权利、松花江和太阳岛的环境清洁的权利，以及自然人原告旅游、欣赏美景和美好想象的权利。

但是，黑龙江省高院立案庭主管法官以“本案与你们无关、目前本案不属于人民法院的受案范围以及一切听从国务院决定”等为由，拒绝接受诉讼。现在，自然之友代表绿孔雀和陈氏苏铁生存权的诉讼，既是自然物也享有与人同等权利的观念，进一步深入人心，也是这种行为取得进步和初步胜利的结果。

即便如此，在未来的上诉中，自然之友的诉讼也可能凶多吉少，因为历史的经验和教训早就摆在面前。以首次提出自然物也享有与人同等权利的美国来看，代表自然物打官司也鲜有胜诉的先例。

1973年美国人在田纳西河发现了一种行为迟缓的鳔鲈鱼，它是一种三英寸长的鲤科淡水小鱼，生活于小田纳西河一处宽阔的浅水滩里，别的地方都没有发现。1975年，鳔鲈鱼被增补进了美国濒危物种名单中。于是对它的保护，就与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修建的几近完工的特里科（Tellico）水库工程发生了冲突。

根据美国《濒危物种法案》第七部分的条款，环保组织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阻止耗资1.16亿美元的水库工程的完工。经过激烈的法庭辩论，美国最高法院要求停建水库工程。

然而，田纳西河水利工程向上申诉，于是美国国会决定修改《濒危物种法案》，以便把“灵活性”列入到法律中，用于阻止法院的判决。这个灵活性的内容是，如果对濒危物种的保护，与至关重要的经济利益发生冲突，可以放弃对物种的保护。理由是，人类社会不应把一种鲤科淡水小鱼，看得比一座数千万美元的水库更重要；而且，水库的修建还涉及3000人在特里科工地上的就业。

后来，《濒危物种法案》修正条款获得通过。根据该条款，由七名联邦高级官员组成的委员会，将有权决定特里科水库工程是否可以不受《濒危物种法案》的约束。但是，该委员会做出了对鳔鲈鱼有利的决定，于1979年1月23日投票，一致决定停止修建水库，保护鳔鲈鱼。

对此，田纳西众议员约翰·唐肯（J.Duncan）非常气愤，转而采取了更为微妙的手段。1979年6月18日，在几乎是空荡荡的议会大楼，他给能源与水利发展年度议案，提出了一个简短的附加条款，并立即提议，对该条款可暂不作解释。他的提议得到了支持。唐肯的这一附加条款，可以使修建特里科水库的工程不受《濒危物种法案》的约束。当时的总统卡特不无遗憾地于1979年9月25日签署了该年度议案。

特里科水库最终还是修成了，保护鳔鲈鱼失败了。特里科水库网页上注明该大坝1967年开建、1979年完工。这也意味着自然物与人类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人们还是把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中国的绿孔雀和陈氏苏铁会遭受美国的鳔鲈鱼同样的命运吗？从经济利益和以人为中心的观念看，它们的命运堪忧。不过，还有一种方式是，鱼与熊掌兼得。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可以建，但绿孔雀和陈氏苏铁也要保护，方法是把后者移民到有相似环境的地方栖息生存。

不过，生态学家的回答是，尽管绿孔雀可以搬家，但上千株国家一级保护植物陈氏苏铁很难搬家。看来，双赢的结局好像也渺茫。未来水电站建设是否重启，须待被告按生态环境部要求完成环境影响后评价，由相关行政部门做出决定。

所以，问题同样存在，我们该如何保护生态？张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