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基础设施，资金奔跑的高速公路

中国的金融基础设施和金融体系（央行及银行间市场篇）

金融基础设施的概述

（一）金融基础设施的定义

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的定义，金融基础设施的概念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金融基础设施主要指金融市场基础设施，根据国际清算银行和国际证券协会组织联合发布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原则》，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主要包括中央交易对手、支付系统、中央证券存管系统、证券结算系统和交易数据库。

广义金融基础设施主要指为金融活动提供公共服务并保证金融市场稳健、持续、安全运行的硬件设施及制度安排。具体看，其不仅包括支付、清算、结算、存管等金融市场基础设施，也应包括金融会计准则、信用环境、定价机制等内容。

本文这里只介绍狭义的金融基础设施，也就是为我国金融活动提供数据和技术支持保障的各类非银行金融机构。

（二）金融基础设施的分类

2020年3月，人民银行等六部门联合印发《统筹监管金融基础设施工作方案》（以下称《方案》），对我国金融基础设施范围进行了界定。我国金融基础设施主要包括金融资产登记托管系统、清算结算系统（包括开展集中清算业务的中央对手方）、交易设施、交易报告库、重要支付系统、基础征信系统六类设施及其运营机构。

央行及银行间市场的金融基础设施

01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

中心最早发源于1993年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改革外汇管理体制的通知》（国发〔1993〕89号），明确提出进行外汇管理体制改革——汇率并轨，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单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随之而来需要建立全国统一的外汇市场。1994年2月，央行发文通知设立中国外汇交易中心，为人民银行总行直属事业单位。

在全国性质的同业拆借中心成立之前，银行总行没有实行统一头寸管理，各省都有自己的资金调剂中心，割裂的市场容易导致流动性事故。为解决以上由于市场割裂无法统一监管之下导致的问题，1995年12月4日，“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筹备会议”在上海召开，明确从1996年1月1日起，所有金融机构的同业拆借业务都必须通过全国统一同业拆借市场网络办理。

1997年1月27日，中国人民银行印发《关于中国外汇交易中心业务工作归口管理及有关问题的通知》（银发〔1997〕37号），明确中国外汇交易中心与全国银行间同业拆借中心一套机构、两块牌子，为中国人民银行直属正局级事业单位。

1997年6月，全国统一同业拆借市场开办银行间债券回购业务。1998年开始，外资银行、保险公司、农信社、证券公司等各类金融机构获准加入银行间市场。

交易中心的主要职能是为银行间外汇市场、货币市场、债券市场和衍生品市场提供交易系统并组织交易，同时履行市场监测职能，保障市场平稳、健康、高效运行。

图：交易中心的主要交易品种

1、银行间外汇市场。银行间外汇市场由人民币外汇市场、外币对市场和外币拆借市场及相关衍生品市场组成，是机构之间进行外汇交易的市场，实行会员管理和做市商制度。交易中心为银行间外汇市场提电子交易系统，提供竞价、询价和撮合等模式，并提供交易分析、做市接口和即时通讯工具等系统服务。此外，交易中心与上海黄金交易所合作银行间黄金询价即期、远期和掉期交易。

2、银行间本币市场。银行间本币市场由货币市场、债券市场及相关衍生品市场组成，是金融机构实施流动性管理、资产负债管理、投资交易管理及利率和信用风险管理的重要场所，也是央行货币政策传导的重要平台。

交易中心为银行间本币市场的广大机构投资者提供高效、便捷的本币交易系统，覆盖多类型利率、信用等等交易品种，支持询价、做市报价、请求报价、双边授信撮合等多种交易方式。同时，本币交易系统还为市场成员提供同业存单发行服务和常备借贷便利（SLF）。

央行通过银行间市场开展各类公开市场操作，但是SLF、MLF、SLO、PSL等货币政策工具运用和操作方式各有不同。

02中央国债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

中央国债登记结算有限责任公司（简称“中债登”）成立于1996年12月，是具有系统重要性职能的国家金融基础设施，是唯一一家由国务院批准并出资设立、专门从事金融基础设施服务的中央金融企业。

中债登是财政部唯一授权的国债总托管人、中国人民银行指定的银行间市场债券登记托管结算机构（债务融资工具后转交给上海清算所），商业银行柜台记账式国债交易一级托管人。中债登还接受国家发改委授权，提供企业债的注册审核。

中债登承接银保监会、国家发改委等主管部门赋予的监管支持职能，承担理财产品登记、信贷资产登记流转、政府出资产业基金登记、企业债券受理审核、国有企业债务风险监测等重要职能。截至2020年末，公司登记管理各类金融资产突破110万亿元，其中债券超77万亿元。

图表：银行间市场债券交易结算情况

图：中债登公司组织结构

中债登名下设立银行业理财登记托管中心（负责理财产品的登记备案）、中债金融估值中心、中债金科信息技术公司、中债金石资产管理公司，控股银行业信贷资产登记流转中心（简称银登中心，负责信贷资产转让的登记）、中国信托登记公司（负责信托产品登记备案），参股上海清算所。

中债登的重点业务包括：

1、政府债券的登记和托管：主要包括在银行间债券市场发行的国债、地方政府债等簿记、登记和托管。

2、中国人民银行公开市场业务：中国人民银行公开市场操作室定期通过中债登的系统向国债一级交易商进行债券现券和回购的招标发行，以此来调节货币市场，实现央行的货币政策。简单来说，需要用到国债作为抵质押品的货币政策工具，都需要通过中债登。

图：中债登公开市场业务

3、其他银保监会审批的债券登记和托管：包括金融债、信贷资产ABS等。

03银行间市场清算所股份有限公司

银行间市场清算所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上清所）于2009年11月28日成立。成立背景是因为央行需要成立一家银行间市场的中央交易对手方。上海清算所同步推进中央对手清算与登记托管结算业务，现已建立我国场外金融市场中央对手清算服务体系，覆盖债券、利率、外汇和汇率、大宗商品、信用衍生品市场。同时为公司信用债（主要为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和货币市场工具等近20种创新金融产品提供登记托管和清算结算服务。

中债登和上清所都为银行间市场的各类债券提供登记托管服务。2011年9月至2013年6月，央行先后将短融、超短融、定向工具、信贷资产支持证券、资产支持票据、证券公司短融和中期票据等品种的托管转移到了上清所。同业存单、标准化票据的托管也放在上清所。

图表：银行间市场债券托管量

图表：银行间市场主要券种持有人结构

目前中债登负责国债、地方政府债、政策性金融债、企业债、金融债等品种的托管。

这里介绍一下上清所的重要职能：中央对手清算方（CCP，Central Counterparties）。CCP清算制度是指多笔或数十笔、甚至上百笔交易按不同币别进行扎差清算，清算所介入金融交易合约的对手方之间，成为买方的卖方，卖方的买方，从而使合约买卖双方的对手均被替换成为中央对手方的清算所。

图：中央清算和双边清算的比较

设立CCP制度的背景和需求为了降低交易对手的违约风险、消除信息不对称造成的风险，将所有市场参与者的交易对手变成清算所。

同时，上清所采用多边净额结算的模式，以市场参与人为单位，对其当日/特定时间段买入和卖出交易的余额进行轧差，以轧差得到的净额组织市场参与人进行交收。实施多边净额结算的模式优势明显：一是可以提交交易效率，市场参与人将交易提交给CCP后即可；二是提高资金使用效率，CCP可以仅收取少量保证金，市场参与者无需占用大量资金。

04北京金融资产交易所

北京金融资产交易所（北金所）成立于2010年5月，最开始之是作为地方国有资产、产权交易所而设立。2013年12月，人民银行下属的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和中债资信公司入股北金所后，北金所正式开始承担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簿记建档职能，提供簿记建档系统和相关技术支持。2017年银监对影子银行开展大整顿之后，市场上的新增非标一度销声匿迹。北金所这时参考债务融资工具的注册备案发行流程推出了“债权融资计划”。由于地方监管对于债权融资计划的属性在2-3年的时间内一直没有明确定义，部分金融机构将其认定为标准化资产，出现了通过同业投资和理财资金投资债权融资计划的高潮。直到2019年央行发布《标准化资产认定规则》明确北金所为非标，同时中央连续发文严控地方政府隐债，债权融资计划的热度才有所降低。

图：北金所债权融资计划挂牌流程

严格意义来说，北金所只负责债务融资工具发行阶段的技术支持不属于“金融基础设施”，而上清所负责债券的登记托管和中央交易对手方，对于金融市场具有系统重要意义，属于金融基础设施。

图：北金所主要业务条线

从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的发行流程来看，交易商协会负责注册和备案，北金所负责簿记建档，上清所负责登记托管，承担类似交易所的职能（注意区别银行间市场是场外市场）。

图：债务融资工具注册发行主要流程

05上海票据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

上海票据交易所股份有限公司（票交所）是按照国务院决策部署，由中国人民银行批准设立的全国统一的票据交易平台，2016年12月8日开业运营。票交所是我国金融市场的重要基础设施，具备票据报价交易、登记托管、清算结算、信息服务等功能，承担中央银行货币政策再贴现操作等政策职能，是我国票据领域的登记托管中心、业务交易中心、创新发展中心、风险防控中心、数据信息中心。

图表：票交所市场概览

票交所的成立背景是央行推动将长期使用的纸质承兑汇票全面“电子化”。过去票据市场主要采取纸票的模式，但是纸票交易效率低，票据容易遭到伪造和篡改，存在较大的操作风险。在纸票交易模式下，票据中介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色，他们承担了票据市场的“脏活”和“累活”，在银行之间联系业务、搬运票据，有的中介甚至“承包”了一些规模较小农商行和村镇银行的票据业务，对外以银行的名义开展票据回购、过桥等业务，利用信息差和资金期限的利差进行套利。直到2016年，票据市场发生农业银行北京分行39亿票据变报纸、宁波银行深圳分行32亿票据违约等重大案件，导致参与其中的对家银行票据业务违约，央行下定决心全面推行电票，整治票据市场乱象。

票交所基于人民银行建设并管理的电票系统而成立，人行通过一系列制度规定电子商业汇票的登记、流转和结清等业务必须通过电票系统进行办理，建立了全国统一的电票业务平台。2017年10月电票系统由人民银行移交至票交所运营。

06跨境银行间支付清算有限责任公司（CIPS）

跨境银行间支付清算有限责任公司，英文缩写“CIPS”。CIPS由人民银行于2012年启动系统（一期）建设。2015年10月8日，系统成功上线运行。CIPS的建立是和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高度相关的，系统允许遍布全世界的银行金融机构能够直接参与人民币的跨境结算而无需经过其他系统中转，大大提升了跨境结算效率和交易安全性。截至2019年末，CIPS系统共有33家直接参与者，903家间接参与者，分别较上线初期增长74%和413%，覆盖全球6大洲94个国家和地区，CIPS系统业务实际覆盖167个国家和地区的3000多家银行法人机构。

图：CIPS系统“一带一路”连接全球

说到CIPS不得不提的就是SWIFT——一家国际银行间非营利性的国际合作组织，也是目前世界上应用范围最广的国际结算和资金清算系统，成立于上世纪70年代，总部位于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一直以来SWIFT为国际贸易和金融提供着安全、稳定、高效的服务，但是“911”事件之后美国借“反恐”名义要求SWIFT系统提供金融交易和资金流通信息，并借此制裁了与朝鲜从事贸易活动的澳大利亚银行。2012年为了向伊朗施加制裁压力，SWIFT在美国参议院一份决议的威胁之下，中断了伊朗银行与SWIFT系统的链接。在当今各种国际经济结算高度依赖SWIFT的情况下，伊朗银行成了国际经济贸易汪洋大海中的“孤岛”。美国借着“治外法权”这个大棒频频对其他国家和实体发出威胁，只要胆敢与伊朗、朝鲜这些“恐怖分子”发生经济和贸易往来，也会成为美国制裁的对象。于是乎国内各家银行都十分忌惮，生怕越雷池一步。因为中石油在伊朗投资了油气项目，中石油旗下的昆仑银行于是承担了中伊之间贸易结算的主要通道。因为昆仑银行基本没有除了伊朗之外的国际业务，也不需要链接SWIFT所以即使美国制裁也没有影响。

图：境外机构CIPS参与方式

CIPS在国际经济金融领域的意义，与北斗系统在导航定位领域的意义非常相似，成立的大背景其实就是要建立一个不受美国控制的国际清算支付系统，防止伊朗的事件在中国或者合作伙伴身上发生。美国的霸权除了军事霸权之外更强大的是美元霸权、金融霸权和支撑这些霸权的各种标准和体系。成立CIPS、人民币国际化就是打算撼动美国的霸权。

07中国银联股份有限公司和网联清算有限公司

中国银联股份有限公司（简称“银联”）和网联清算有限公司（简称“网联”）本质上并不属于金融基础设施，银联属于银行卡组织，建设和运营全国统一的银行卡跨行信息交换网络、提供银行卡跨行信息交换相关的专业化服务、管理和经营“银联”品牌、制定银行卡跨行交易业务规范和技术标准。网联则是随着网络支付兴起后，由人民银行批准设立的、对接非银行支付机构（微信、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网络支付清算平台的运营机构。

1、中国银联

20多年前，中国的老百姓刚刚习惯了用银行卡取代存折。1993年6月，央行牵头实施“金卡工程”，提出用10年左右时间，在3亿城市人口中推广普及银行卡，发卡量达到1亿张的总目标。1998年12月，全国银行卡信息交换总中心建成投产，并逐渐实现与试点城市中心和商业银行行内中心的联网运行。那个时候银行卡跨行取款还远远没有现在方便，而且需要支付不便宜的手续费。到2001年国务院提出“314”工程和建立全国统一的银行卡标准，2002年3月银联应运而生。

图：银联公司的经营情况

银联的业务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1）与银行卡相关的发卡、POS收单业务。银联成立之前，各家银行之间的银行卡数据相互独立，无法实现银行卡转账功能，各家银行的POS机只支持本行银行卡刷卡。有的银行与VISA、MASTERCARD等银行卡组织合作发卡，此时国内的银行卡没有统一标准，无法实现互联互通。银联成立后，承担了全国银行卡数据中心的职能，推出了62开头的中国标准银行卡，成立了银联商务公司经营商户收单业务。

图：银行卡业务参与主体

（2）与银联支付相关业务（无卡支付、闪付、扫码支付等）。银联的传统业务是基于实体银行卡的支付清算业务。随着互联网经济发展，银行卡的作用越来越淡化，互联网支付和移动支付快速兴起。互联网支付发展之初标准也都是不统一的，与银行卡早期银行各自为政十分相似。大约在2005年前后，电子商务和网络购物带火了支付宝和腾讯支付，一起成立的还有一批第三方支付公司，有的是依靠电商平台（当时国内电商行业没有完成整合），有的是依靠商业预付卡。

后来第三方支付涉及洗钱、诈骗、非法集资等各种乱象，央行要求第三方支付“断直连”，备付金账户上划央行，三方支付强监管时代到来。

图：聚合支付（一码通扫）产业链

移动支付是互联网在线支付的延伸，主要形态就是二维码支付（静态码和动态码），微信支付和支付宝通过地推向商户推广收款二维码，通过春节抢红包、“五福”等形式提高热度，完成了移动支付商户端和用户端的市场推广，占据了超过80%的市场份额。银联在2020年开始发力推广“云闪付”APP，通过一些独占市场优惠活动争取了一定份额，但是无法撼动微信和支付宝的主导地位。移动支付依托二维码不再依靠POS，成本低而且效率高，将POS机这种收单形式几乎彻底取代。

2、网联公司

发展之初第三方支付机构与银行采取直连模式，清算流程绕过了清算机构，导致出现了诈骗、洗钱、钓鱼、挪用沉淀资金等行业乱象。

图：第三方支付“断直连”交易机构

中国人民银行在2017年出台两份文件，《关于规范支付创新业务的通知》(银发〔2017〕281号)及《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司关于将非银行支付机构网络支付业务由直连模式迁移至网联平台处理的通知》(银支付〔2017〕209号)要求第三方支付机构将支付备付金账户全部上交至人民银行，开立在商业银行的备付金账户不再保留；商业银行不再保留与第三方支付机构间的快捷支付端口，银行与第三方支付全部接入新成立的网联公司。网联公司作为人民银行设立的清算机构承担银联公司在银行卡支付清算领域的类似功能。

08城银清算和农信银资金清算

城银清算和农信银清算是两家以公司会员制组织方式设立的清算机构。城银清算前身是城市商业银行资金清算中心，早自1996年起已承担了全国大部分城市商业银行间的异地清算业务，2002年中心改制为企业，注册地位于上海。

图：城银清算支付清算系统

农信银清算成立于2006年，是为全国农村中小金融机构提供资金清算服务的全国性专业特许清算组织。中国的法人银行数量有5000多家，除了常见的银行之外还有120多家城商行、大约3000多家农商行、1500多家信用社、村镇银行等中小金融机构。城银清算和农信银清算是为了解决城商行和农商行等金融机构之间的资金清算需求而成立的，初期解决了诸如汇票跨省结算、城商跨行通兑等问题。

图：农信银支付清算系统

后来随着央行二代支付系统、电票系统上线，异地汇款、结算便利度大幅提高，城银清算和农信银清算的支付额清算量骤降，2019年同比下降了80-90%，今后的业务更多聚焦针对中小金融机构的科技系统、数据备份和处理等外包服务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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