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文喜：以深化市场化解决“市场煤”与“计划电”冲突与电力短缺

在燃煤电厂以各种理由消极怠工减少发电出力以传达电煤上涨成本推动下的提价诉求，引发大面积停电并波及公众生活，并在社会舆论与公众的压力下，湖南省发改委近日以完善燃煤发电交易价格机制的名义发出通知，实则是给出了煤电价格涨价的信号，并提出要实现煤电价格联动机制。为了减少电价上涨对民众生活的影响，湖南省发改委特别规定参与此次电力交易的对象以市场化用户，也就是以企业为主，不包括居民电价等目录电价。

通过调整用电端的价格，果真能解决电力供应紧张问题吗？这个问题，其实还要从此轮电力供应紧张的原因来深入刨析，否则头疼却去医脚，肯定解决不了问题，甚至反而会让问题变得更为严重与糟糕。

此轮电力供应紧张，是由于今年以来占据我国电源结构70%以上的煤电用煤价格大幅上涨，而煤价与电价调整的不同步导致燃煤电厂亏损压力之下的消极怠工所造成的。而推动电煤价格上涨的主要因素，是由于上轮供给侧改革过度去产能叠加进口电煤受限造成电煤供应失衡所引发的。因此此轮电煤价格波动虽然有行业周期性因素，但更多的还将是一个相对持续性的现象与问题。从电煤供应趋势来看，预计下半年国内电力用煤价格依然会保持较高水平，但涨势有放缓迹象，而对于进口煤的限制，实际上也以中国国内煤价的涨势在整体上大大推高了国际大宗商品电煤的价格。

另外，双碳目标的阶段性考核，也导致了在经济发展模式和能源结构转型方面怠于常勤精进而临时抱佛脚、“补作业“的地方政府近期的硬核拉闸限电措施，这必然加剧了电力供应矛盾。

“市场煤、计划电”的格局与矛盾由来已久，这是长期以来煤炭与电力行业市场化改革不同步累积所成的。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供给侧改革和强力去产能，无论是煤炭行业还是电力行业，实际上都完成了对于民营资本和外资的大幅度挤出，并实现了国有资本对这两个领域的深度整合。也就是说，“市场煤“与”计划电“的冲突问题在实际上演变为国有经济不同领域与不同部门之间的冲突与矛盾。但按照国有企业设立旨在解决市场缺陷以及保障国计民生的初衷而言，煤炭与电力行业作为国有经济不同部门和领域乃至有关决策、监管部门之间的不协调、不同步所引发的冲突与矛盾，不应以全社会电力用户的损失和对社会经济正常运行的负面影响为代价。

此次燃煤电厂在电煤涨价引发的亏损压力之下的集体躺平式倒逼，确实已部分实现了迫使监管部门提高电价的诉求，而且未来这一电价调整也势必会有从湖南省迅速扩大到全国的势头。纵然依靠这种集体倒逼效应的确可以一时来要挟监管部门，并迫使监管部门作出有利于自身的政策调整，但是却无法避免此项政策调整的受损部门再次以集体躺平的方式来回敬，同样再来倒逼监管部门作出对自己有利而损害其他部门的政策调整。如此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样一来，不但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且还会让监管部门成为四处不讨好的夹心饼和受气包。

再说了，经济学常识告诉我们，价格是市场配置资源的指挥棒，而作为市场机制替代的国有企业，它的资源配置是依靠行政权力而非价格机制。因此依靠调价来解决作为国有经济的煤炭与电力部门之间的冲突与矛盾，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和没有效果的，当然也就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而国有经济部门间的冲突完全可以通过轮番倒逼监管和决策部门来作出对自己更为有利的政策调整，从而让这一纷争和矛盾永远陷入冤冤相报而无法解决的死循环陷阱。

另外，依靠价格调整来解决国有经济部门之间冲突与矛盾的方式，除了根本无法解决问题之外，更无法推动资源配置和资源利用的效率的提升，还会造成作为利益中人、手握价格调整大权的政府监管和决策部门的必然腐败。试想一下，既然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游戏，老太太和小媳妇都会玩，还犯得着一个高大上的政府决策与监管部门去如此劳神吗？

况且，中国当前的电价已远远高于不少发达国家的水平了，更不要说还有堪称世界最高税负水平之一的各项综合税负与高高在上的隐形税收土地财政了，电价还有多大的调整空间也就不言而喻了。也就是说，如果原有的煤价、电价互动的价格调整机制不变，如果依然采取“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方式，可是面盆儿的大小和体积却总是有限的，也就是说中国经济社会的承受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土地财政所推动的高房价和高社会经济运行成本已经带来了青年人的集体躺平和人口可持续发展问题，电力价格问题不能再重蹈土地财政所推动的地价和房价轮番上涨这个覆辙了。

说一千，道一万，电价的决定机制还是要回到深化市场改革的道路上来。必须要以国有资本从电煤产销和电力生产这两个领域的深度退出为抓手，以深化市场改革为方向，强化市场机制调节作用，以扩大对外开放和在更大范围与领域内配置资源的层面来提升煤炭和电力生产所需资源的配置效率和降低成本，从发电侧的电源、输电侧的电网与配电侧的“厂网分离、独立运作”的角度逐步推动电力领域的市场化改革，以市场竞争来倒逼电力生产效率的提升与使用成本的降低，以及环保水平的不断提高。

也只有走市场化的深化改革之路，作为用电端的企业和居民才能用上价格低廉、清洁环保且供电质量有保障的电，政府决策与监管部门也才能够从深度参与国有经济运行的煤与电的冲突与矛盾的夹心饼、受气包的利益中人角色，超脱成为真正的行业监管和裁判者，也才能真正言及电力与煤炭领域的生产运营效率提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