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暮年，壮心乎？佛心乎？

文/管剑刚

曹丞相的《龟虽寿》，既抒情又含哲理，其中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一句，使古今来许多志士，包括从事各类专业的人士得到鼓舞，在老年来临之际，不忘初心，壮志不减，依然信心十足，尽管已经离开了现场，但壮志仍在，靠这一腔壮志，仍很有生气地度过晚年。

曹丞相写此诗时，已经五十二岁，这个年龄段，在那个时代，的确可以说是暮年，即今天说的晚年了，当年能活到50岁的人士属于高寿了。此时，曹丞相已臻晚年，尚未完成统一大业，但也成功在望，壮心不已可以理解。但是，除却曹公这个特定的历史人物外，古今来的许多人只是徒有壮心，因为身体已经壮不起来了。身体健康会直接影响心理健康，就像雄鹰晚年仍想高翔，但翅膀已经无力扇动，只好望天兴叹，虽有壮心，亦无可奈何了。

所以，在曹丞相呼出“壮心不已”的口号以后，后面就有人唱出了这样一句：

英雄到老皆归佛，宿将还山不论兵。

这自然也是“烈士”一类人物说出的心里话，就像小品演的踢腿，鞋能上去，脚是上不去了。因为年龄已经偏高，身体逐年衰弱了。

但是，作为从事其他专业的人士，比如文士，其不仅能够壮心不已，而且还可以继续颇有成效地从事研究和创作事业。提刀上马是力气活，而写字翻书不是力气活，只要眼睛能看手能捉笔，仍可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

古有陆游这样的例子，他在六十余岁时把此前所写诗词统统付之一炬，重新开始创作，竟然又写出了传世的九千多首诗。今人呢，周有光的例子更惊人，人家一直读书写作到一百多岁。画家李智纲先生曾说，他的成就主要是在六十岁到八十岁这二十年间取得的。这类人和事，颇能诠释曹丞相的《龟虽寿》这首诗的意义。但是，由于人们的身体健康原因，有更多的人徒有一腔壮心，只好“不已”而已了。

新儒家代表人物熊十力先生在学术界影响巨大，很推崇庄子，自号漆园老人，王元化先生评价他是一位“以出世态度做入世学问”的人物。但就是这样一位学问高深的人物，晚年却受着身体不适的严重折磨。他天天发愁自己的消化不良，严重便秘。牙齿脱落，未装义齿吃饭也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亲人都需要工作，无法周到地照料。他一直不肯放弃的研究工作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作家宗璞在《霞落燕园》一文中谈到朱光潜先生时说，朱先生晚年患脑血栓后脾气不好，常常以为房间什么地方放着他的稿子，实际却没有，结果烦恼得不得了。像这样，热爱的美学研究工作怎么还能继续得下去呢？这样“一位一生寻求美、研究美、以美为生的学者，在老和病的障碍中的痛苦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只能是身体健壮，心情乐观的人才能拥有的人生态度。凡是身体不行的，一般就是只关心养生保健，不会再有做点什么的想法了。不过，如今很多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处于晚年时期的人们，也失去了壮心，原因在于，身体虽壮，但心理已经衰老了，只想着活一天乐呵一天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