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的心」第十六章 陈年的爱情酿酒

第十六章 陈年的爱情酿酒

前面所描述的爱之起落，依人的年龄而有不同的感受和接受程度。恋爱中的年轻人是何等脆弱，易于受伤而没有抵抗力！当爱情告终，年轻人会觉得是天崩地裂，年岁较大的人则常常可以料见它的起起落落。虽然他能深深品尝那酒的甘美，却也同时知道杯底有何辛酸正在等待。年轻人会深深感受爱情深刻与超越的幸福；年纪大的人则不再能经验这烧尽一切的快乐，然而，他对爱的渴望仍然相同。

不同年纪的人所感受的爱情基本性质并无不同，只是其底层的情感比例各异。年轻人与老年人心中都有羡慕、嫉妒、敌意与占有欲，只是浓淡不同，因而其反弹力量也有强弱。年纪较大的人可以达到爱的深处，在此，即使清晰可见的缺点都可以得到包涵与珍爱。我们都学过如何在艰困中去爱，但也许到了年纪较大才更知道那是何等困难。年轻人，时间还长，却没有耐心；当人老到有了耐心，所剩岁月却已不多！

前面的描述并非爱情的必然终结，它只是浪漫恋情的终结。热烈的爱情还可以有其他方式的变形，此处并未做讨论的。爱情并不必然有此恶果，却可能随之以夕照。衰谢的步履未必依循全程。少年夫妻老来伴，虽然不再浪漫，却安详和谐，极为可贵。虽然不再把对方理想化，热情已去，但气氛清明安静。恋人变成了朋友。两人之间不再有强烈的爱情，而是温柔的相扶相持。爱情的小阳春，可以是既温且柔的。共同的经验，相互的认同，悲喜共尝，比浪漫的情爱更能使两人紧紧依偎。真的，在敌意的深渊之上，有时仍有小桥，可以通往另一种关系之域。爱情最大的敌人不是敌意，而是冷漠。当沉默与冷默已经走进两人生活之中，如果当事人再问爱情何在，则其情况犹如把钱财放入保险箱中，而密码已忘。春天充满奇迹，却不能永续。浪漫之情并非与爱为同一物。柔情可以在浪漫之情以外仍旧存在。爱情可以比热情更为绵长。它并不必然会枯萎。它可以存活下去，只是性质已变，或说，它取得了真性。我们并不必然要把对方理想化，并不必须把伊人钉死在像座上。浪漫之情可消，但仍有其他得存。

有一天，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幅画：海滩上情侣猬集。两个女孩远离他人，独坐谈心，其中一人说：「从我的经验来说，比爱情更重要的一件事，是你到底多么在乎他。」这话听起来好笑，却充满了智慧；它不是发自于脑袋，而是出自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