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有个小伙子在城郊组装电动车,夜以继日,不知疲倦,他自嘲是贫贱命,学业不成,偏偏家道中落,寒暑双假,忙不清闲。
纵使人前人后勤恳卖力,费大劲扛百十台电动车装箱入库,月薪勉强三千,再逢老板丈母娘风凉几句,辛甜苦辣,便都在生活这口大锅里,给炖全了。
然他肤色白净,怎么看不像劳力,上班满身油污,下班头脚光洁,大清早五点喜欢蹲坐在桥头小摊,握着油条狼吞虎咽,就着一碗稀粥囫囵吞枣,才算过瘾。
吃饱喝足,趁着五脏庙香火鼎盛,到了车间利索开干,那时有个班长,三十大几的敞亮爷们儿,把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毫无保留,这人学的也快,小如车灯,大如车架,每处部位都如数家珍,再往后,老师傅叼着烟卷儿跟外人显摆,说这是我教出来的徒弟,手艺全熟。
他在一旁摆弄车架,偶然听到,也只是憨笑,月底发工钱,多出来的奖金必请老师傅喝酒,席间吹牛胡侃,差着十来岁的老师傅醉醺了眼,告诉他只要肯干,这世间就没有不成的事儿。
恰是眼高手低,最难。没过几天,老师傅右臂骨折,打了石膏回家休养,他顺势被提为代理班长,老板的小舅子来车间帮忙,可怎么教都教不会,最后还是他独挑大梁。
商家求着出货,车间出不来活,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管老板还是司机,都不把他当人使唤,早上六点上班,俩眼一抹黑,屋里常年不透风,干的满身大汗,直到星星伴着月亮在夜空里唱小曲儿,他才晃晃悠悠的出车间。
走在乌漆抹黑的小道上,身旁是连绵麦田,心求着第二天活儿能少点,那凉风在面前吹着哨儿,好像也在嘲笑他痴人说梦。
整整干了俩月,茹苦含辛,直腰杆被硬生生压成弯脊梁,天天回家倒头就睡,六点上班改五点,为了能出活儿,恨不得榨干他最后一丝血气。
但这人倔啊,宁死也不叫压力骑头上,这脊梁虽是弯的,但绝不是生活压垮的,他心里门儿清,哪怕累的虚脱,累的一句话也不想说,但还是逢人就笑。
后来,天津调拨,三百架电动车,提早运到,老板头天晚上叮嘱好所有人,不管客服还是司机,除了他刚会跑的三岁儿子,每个人务必得来卸货。
结果凌晨四点半,鸡没打鸣狗没叫唤,他自己披着夜色,推开车间门却傻眼了。就他一个。
那一整车半挂,停在大门外边,十几米长的车身,乌压压的电动车架,垒成一座死气沉沉的小山头,只是看一眼,他脚后跟都发虚。
给老板打电话,不接,能打通的说是尽快到,但谁愿意为了这一车物件拼命呢?
大货司机跟催命一样,赶着他卸货。
他撸起袖子,抿抿嘴角,那就来吧。
整整四个多小时,从凌晨四点半,卸到早上九点。
他咬着牙卸完全部的货,一辆辆推进车间,码的整整齐齐,足不停歇。三百台电动车架,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九点半,陆陆续续来人,大家伙仿佛说不完的好话,每个人脸上充满赞许和钦佩,直夸他劲儿大,年轻就是好云云。
面朝空空如也的货车,全身哆嗦的他只是沉默。
本想着坐下喘口气儿,可刚找了个板凳,左眼球疼的像要爆出眼眶。
老板害怕了,当场准他放假,他冲出车间,打了车,路上给堂哥打电话,疼的他龇牙咧嘴,在副驾驶上打滚儿,脸色惨白如纸,豆大汗珠连成串儿,顺着脑门往下滚,下雨似的。
出租车司机连闯数个红灯,从城郊把他拉到市里医院,分文未取。
堂哥接着他,将他背起,冲进急诊室找大夫。
拍片,输液,他只看着影影重重的白大褂,跟天使一样,稀里糊涂的睡过去。
睁开一只眼,手机里两条短信。一条工资入账,掐指一算,还多了五百。
一条老板留言:“你先在家歇着,工资我给你提前发了,多出来的五百你买点儿东西补补。”
看着手机里的转账短信,他笑的泪流满面。
往后多少天,再给老板打电话,始终未接,直到拉黑。
后来他想明白了,虽险些瞎一只眼,心却开了一窍。
这一窍,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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