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猫冬儿

“猫冬儿”

作者：赵雁明

“猫冬儿”是个东北方言，“猫”这个字的意思是藏起来，“藏猫猫”就是“捉迷藏”。网上介绍“猫冬儿”的文章太多了，许多人“猫冬儿”把“猫冬儿”的意思弄扭了，所以我也写一篇“猫冬儿”，希望域外的朋友，了解真正意义上的“猫冬儿”。

“猫冬儿”的字面意思，是把冬天藏起来，然而太多的人，都以为是冬天里把自己给藏起来，藏的方式也简单，就是藏在家里烤火，要么炖酸菜，要么吃血肠，盘腿坐在火炕上，叼着烟袋唠嗑儿，从前的“猫冬儿”情景真那样，但不是每一天，如今的东北，那样的情景太难见到了，许多做直播的，描绘的不一定全面，甚至有的无聊人，模仿当年大兴安岭里的渔猎人，挖上一个“地窨子”，再盘一铺简易的土炕，锅碗瓢盆预备好，直播他的“冬眠”方式他的“猫冬儿”生活，如果那些哗众取宠的夸张猎奇能代表“猫冬儿”，那就大错特错了。

大家都知道，东北人里，绝大多数人，都是闯关东过去的，许多人的三五代之前，还是在山东河北安徽老家，甚至还有许多戍边过去的江浙福建人，人们闯关东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有梦圆梦的人，面对冰天雪地的东北气候，不可能完全保留老家的生活习惯，入乡随俗，他们勤奋拓荒，也接受了当地的冬天渔猎和鱼雁文化，“猫冬儿”其实是适应寒冷气候的一种典型的生活方式，烤火盆，睡火炕，搭“火墙”，猪肉炖酸菜，大锅炖鱼，大碗喝酒，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介绍的太片面，光说吃喝睡玩了，却把主要的干活给忽略了。

变冬闲为冬忙，自古就是如此着，东北的冬天不种地，但以前东北人少地多，山也多多水也多，树木更多多，即使是很早以前，冬天伐树，冬天渔猎，冬天鱼雁，也是非常辛苦的，爬冰卧雪抠个地窨子，然后就在那个远离家乡的地方伐树，那种苦与累，都是拿命去拼搏，一般的人，真的扛不住那苦与累，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养家的男人，穿着皮袄皮裤皮“乌拉”，趟着没膝盖的雪讨生活，我相信，那样的情景，朋友们在闯关东里见过。哪里有几个人，冬天躲在家里光吃饭不干活的？啥人家能经得起那样的生活？

即使后来人口多了的时候，冬天也没有片面描述的“猫冬儿”那样闲，即使有，也就是年前年后那几天，还是部分人。真正的东北人，冬天有许多事情做，上班的自不必说，单说那些种地的，冬天得要刨冻土，需要刨粪堆和粪坑，你想想，冰天雪地里，地都冻裂了，河上一层几尺厚的冰，粪堆粪坑都冻得和钢铁一样硬，没有特别的方法，没有特别的工具，能刨得动吗，洋镐下去也是一点渣。

东北的农民，也是坚信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但地多的东北，再多的粪肥也不够，只能传承山东安徽老家的办法，挖河泥，刨河床里的土，破开冰，凿河底，然后拿撬棍和“大镐”（专门的工具，比平常的镐大多了），顶着星光去，天黑才能回，有的地方人，午饭都不能回家吃，刨出来的冻土块，大约是一块或两块城墙砖大小，重量可比大砖重多了，然后抱着装车上，再运到地里去。许多人会说，黑土地的地力肥，不上粪也打粮，那都是胡说，刚开垦的土地是那样，时间长了产量就降低，中国农民的智慧，可没有那么多的理想主义者，想象归想象，爱护土地的宗旨，到哪都一样。

男人起早贪黑的时候，女人在家里也闲不住，那么冷的天儿，那么苦累的拼搏，媳妇注定心疼的，做的好吃的，粘豆包，贴饼子，热乎乎的酸菜炖粉条，或者是白菜炖豆腐，烫一壶热乎乎的“烧锅”，除了让家人吃喝好，还得给猪“馇”猪食，纳鞋底，做棉衣，也是赶时间，年前要做的，太多太多了，得空坐一会儿，抽袋烟，烤烤碳火盆，那得是家里没有来客人，完全意义上的烤火抽烟，基本没有的，除非是孩子，坐在炕上玩玩“嘎啦哈”。改革开放当初，是东北人“猫冬儿”最好的时光，家家劳力多，那点地，种起来轻飘飘，加上化肥农药足，机械化程度不断提供，有人已经不满足大碗喝酒大碗吃肉，麻将扑克也越来越疯～

然而近些年，升学看病的压力，孩子进城后，父母去给带孙子，“猫冬儿”的人们，越来越能感觉到挣钱的压力，村庄越来越少，贫富差距也越拉越大，面对变革带来的压力，许多人也想方设法发展自家的经济，扣棚菜，养猪鸡，原先闻所未闻的事业，如今都兴旺起来，有些村庄的土地，冬天也没有空闲，日光的暖棚，锅炉供暖的暖棚，忙得人们连饭都吃不上。有心的人调侃，要是把鸡呀鸭呀鹅啥的，都从养殖棚子里放出来，人都没有下脚的地方，鸡要吃饲料，牛羊猪呀都得喂饲料，再提“猫冬儿”那种幸福景儿，太多太多的人会哭丧着脸跟你说，东北养点啥真的不容易，哪里有空闲？哪里有时间，会像爱他舅妈地老天荒那个人那样？会像闲得到树趟子里挖坑搭炕卖稀罕？爱他舅妈那个凌海人，普天之下就一个，跑树趟子里睡觉的，也没有多少，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他们都无法代表东北，介绍的也不是如今的东北。

其实如今的“猫冬儿”，太多的欢喜，也有不少的忧愁，喜的是，如今的房子都很好，取暖设施也提升，早先的火墙火炕，已经消失不少，电炕水炕和地暖，已经代替了以前的设施，屋里的温度，真像春天一样。但种菜和养殖，市场需要把握的，尤其是市场的环境，许多还不尽人意，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辣椒芹菜韭菜和豆角，包括蜂拥而起的蒲公英和曲麻菜，都难以卖出来好价钱，毕竟人越来越少，毕竟各地的习俗不一样，比如东北的野菜，比如东北的豆角，很难打进外地的市场，如何引导乡亲们的“猫冬儿”，也是深化改革必须面临的。

有的人冬天忙着卖螃蟹，有的冬天忙着卖大米，有的人冬天忙着在自家的暖棚里种菜，有的人冬天连个懒觉都睡不成，有的人，却忙着去牌桌前占座位，“猫冬儿”的时节里，有的人需要帮帮，有的人需要引导，像爱他舅妈的名义，直播当网红，连祖宗遮羞布都不要的，需要该管管了，弘扬正能量，自然也包括“猫冬儿”里的勤劳，把冬儿藏起来，不是藏在冬儿里，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猫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