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面鱼儿

酸菜缸挺着大肚子放在案板下,要吃了,掀开木盖子,舀一瓢出来。酸菜漩漩扯起,地上马上画出一条酸菜水滴成的路线,从酸菜缸到土灶台,就像一条水蛇躺在地上。

酸菜面鱼儿

萝卜菜、山油菜扯回来,太阳坝里晒干露水。搭根板凳坐下来,把萝卜菜、山油菜上的泥巴抖干净,放进竹蔑篓里切细。那青菜的山味,青菜的气息扑进鼻子。女人的鼻涕流出来,想用手把鼻涕甩出去,一股风突然从土墙院门猛窜进来,正要甩出去的鼻涕拦回了自个脸上。女人仰着头:“咦?风也晓得赶时候。”女人四处望望,想要看清风的模样,风吹翻晾在竹竿上的一件花衣服,披件风衣,翻过了院墙。

女人端起切细的萝卜菜、山油菜,一阵风去了小河边,蹲下,翘起勾子,淘菜。阳光打过来,女人白嫩嫩的手臂上下翻动,青菜浮在竹蔑篓里。白的手臂,青的菜叶。翘起的勾子露出一抹白,时隐时现。河水里的木叶子鱼,在阳光里跳跃、闪光,河水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有山歌从河那边飘过来:隔河看家姐穿白,一眼看见心就热,情姐对我点头笑,回去想了半个月。

酸菜面鱼儿

淘菜的女人扯了扯身后的衣服,脸红起脖颈根。菜淘好了,女人把竹蔑篓从水里拉出来,放在河边石头上,等竹蔑篓里的水渗下。女人站在河边,看见水里印着自己的影子,笑了笑。一只五彩的水鸟飞过,“呀”叫了一声。女人埋头端起竹蔑篓,走上那条小路,竹蔑篓里的水还在“滴答滴答”滴。

淘好的菜放在街沿上,等铁锅里的水烧开,再把淘好的萝卜菜、山油菜在开水里煮上约10分钟,等青菜稍稍变了颜色,连水舀进案板下的缸缸里,加上一小把玉米面,再加上小瓢酸菜缸里原来的酸菜,搅匀,盖上木板,第二天,就可以吃酸菜了。一酸缸酸菜,一家四五口人,够吃上半个月了。

酸菜越酸越好。酸得人口水直流,那个酸呀,泥土的气息,陈醋的味道,木质的香醇,阳光的瓷实,都在那酸里。要是山油菜榨的酸菜,还有短短的苦,还有青草的脆,还有露水的净。如今,酸菜已经登上了大雅之堂,去年,仅统一老坛酸菜牛肉面收益就有40亿元,占统一方便面收益的55%。一碗面撑起统一方便面的半壁河山,靠的就是酸菜那股味儿。乡村的酸菜缸放在案板下,要吃了,舀一瓢倒进锅里,从酸菜缸里扯出来的酸水漩漩,一路滴进锅里。那个酸呀,大热天渴了,喝一瓢生酸菜水,渴倒是不渴了,可酸得打颤颤,酸得屁滚尿流。

酸菜面鱼儿

酸菜做好了,做一顿酸菜面鱼儿。舀一瓢酸菜,用菜油,加生姜丝、大蒜片、干红辣子爆炒。炒好后,用碗把酸菜盛起来。烧水合面。用柴火将铁锅里的水烧煮。烧水的同时,把小麦面盛在面盆里,倒进冷水,用竹筷朝一个方向调,一圈一圈调,小麦面和水融成一体,干稀适度,过干,滴不成“面鱼子”;过稀,就成了面汤。干了,加点冷水再调;稀了,加点小麦面。

水烧开后,把面盆端在手上,欲往锅里倒的样子,但又不能叫面溢出盆来,然后用竹筷迅速往锅里刮调好的麦面。这时锅里的柴火不能“闪火”。一“闪火”,刮进锅里的面鱼子就结成面团团,就不是“面条条”了。等面鱼儿在锅里煮起来,再把爆炒好的酸菜倒进去,再煮上一阵,香喷喷的“面鱼儿”就可以起锅了。说起来,我小时候,家里穷,一年难吃到一回“面鱼儿”,母亲做“面鱼儿”时,我个头就土灶头那么高,掂起两只脚,两眼看母亲往锅里刮面,就想,哪天长大,会做“面鱼儿”了,一定做一大锅,吃个够。

土灶,柴火,做出的酸菜面鱼儿,唏嘘吃着,那个香啊。再一想,这面鱼儿的叫法,就不由想起小河水里跳跃的木叶子鱼,把小麦面做成小河鱼的样子,做成小河鱼的味道,只有在这乡村了。再一想那柴火“噗噗”燃着,俗话说:“咬紧牙关,绝不能‘闪火’。”这样的紧要关头,犹如背一背东西爬坡上坎,腿上一“闪火”,那情境想得出来,山坡上滚石头一样越滚越快。这样的紧要关头,犹如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哪个一闪火,就是半途而废,就会有不尽兴的哀怨,咬紧牙关,不闪火,哪怕大汗淋漓,高潮一回。

面鱼子吃得大汗淋漓,那个畅快,像是打开身体的血管,空气变得异常干净、新鲜。

选自《民间风味》李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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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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