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小小说）

“砰!”门被砸开

　　“砰!”门被砸开……

　　往下呢

　　烟灰缸里堆了个小山包，剧作家也没有虚构出来门被砸开之后，女一号该怎么办。

　　头昏昏的，肚子里被浓茶塞满，一动， 还能听到响声。

　　一个月，拿出这部名叫《剧情》的二十集电视剧本，这对剧作家来说，实在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但合约签了，就等于上了贼船。那个一脸横肉的制片人，时不时打个电话，剧作家就觉得有人在屁股后头催命。

　　卡了壳的剧情是这样的：男一号刚刚和他的情妇上了床，就被女一号砸开房门捉了奸。

　　但是，女一号砸开房门之后，该是什么反应

　　她歇斯底里

　　她哭天抢地

　　她大喊大叫

　　她痛不欲生

　　她搧丈夫几耳光

　　她扑到丈夫的情妇身上撕打

　　她冷笑一声，说“请继续”

　　她

　　剧作家掐灭一个又一个烟蒂，觉得他设计的剧情都太俗、太大路货了。他觉得应该有别于其他此类剧情，应该出新，应该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但是究竟应该是什么呢?剧作家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想象力这么名匮乏。

　　先吃了饭再说吧。剧作家往书房外边看——老 婆不在家。

　　哦——刚才， 她打了电话，说今晚替同事顶夜班。

　　剧作家翻了翻冰箱，里边除了几只鸡蛋，就躺着前些天自己买来的几包方便面。他懒得泡，就撕开一袋子，“格嘣格嘣...”自己咀嚼的声音从口腔涌上耳廓，听得很清晰。

　　一百多平方米的三居室里，剧作家只能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很遥远，却很炸耳朵。

　　老婆....老婆……

　　自从自己签下这个《剧情》的撰稿合约，老婆就和这咀嚼声一样，清晰又混沌。天天猫在书房里疯狂地码字儿，老婆就被疏离在了书房之外。每天早上她上班走时，他在睡觉；每天晚上她回来了，他在和键盘亲近；老婆刚敲书房的门，他就不耐烦:“别扰我，赶活呢……”

　　往往就听到老婆一声叹息， 然后，就悄无声息。

　　老婆干吗去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然，是顾不得知道。

　　昨晚，还是前晚？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晚？记不大清楚了，反正是晚上，老婆洗了澡，硬挤到书房里，眼睛里分明有一种火焰，想在他们中间燃烧，但是，剧作家还是那句话:“别扰我，赶活呢...…”

　　又一声叹息，渐渐远去，接着，门“砰”地一声，很响，是卧室。 剧作家的耳朵里，只有“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那时他正思如泉涌，飞快地在显示屏上构筑着、延续着自己的剧情终于到全剧最高潮了——女一 号捉奸， 却卡了壳。结束了这个高潮情节，剧本就0K了。每集5000元，拎上优盘，找那“横肉制片”兑现合约去。

　　操!这回，该我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找他催命了。

　　既然是最后的剧情，当然得有一个不同凡俗的结局，但是，“砰!” 女 一号砸开 了房门，“砰”一声之后呢两袋子方便面“格嘣”完了，女一号仍然刚砸开房门。墙上的猫头鹰石英钟，告诉剧作家已是夜里十一点了。剧作家觉得脑壳像一盆糨糊。

　　离最后交稿时间还有四天不是?先撂了，出去遛遛……晚春的夜风顺着街筒拥到剧作家身上。剧作家不知道自己要遛到哪里去，就这么在深夜的人行道上，幽灵一样地飘“砰!”门被砸开

　　“砰!”门被砸开……

　　剧作家离开了书房那个构筑剧情的空间，却一刻也未能使自己的脑袋停止思考。

　　这是到什么地方 了？怎么这么眼熟？

　　老婆上班的医院。

　　结婚前，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去接恋爱中的女朋友、现在的老婆下班。医院离家不远，自己竟又下意识地转了来。既来 了，就再去接她一 回吧，也给她一个惊喜。

　　多久没有像婚前那样，在子夜里去接下夜班的老婆回家了？今晚，她一定会喜出望外。

　　先让《剧情》见鬼去吧。近一个月了，都没让老婆当过老婆了。今晚接她回家，好好让她女人一回。

　　剧作家刚从他的剧情里跳到老婆身上，全身竟在一瞬间有了反应。原来，自己也需要让老婆女人一回就进了医院大门。

　　就上了医院急诊室。

　　就来到了老婆应诊的值班室。

　　就看到太平社会的夜班急诊室，冷冷清清。

　　就推门一门 ，却关着，推不开，灯也暗着。

　　就听到了老婆那种他很熟悉的呻吟声。

　　就听到还有一个很陌生的男人的喘气声。

　　“砰!”门被砸开……

　　“砰!”门被砸开……

　　砸开之后呢？剧作家的女一号该怎么办

　　几天后，《剧情》脱稿。

　　那个悬而未决的“砰”一声之后，女一号一言不发，推开房门看见了一双陌生而时尚的女鞋，而这不是她的。她脸色顿时木然，这种表情只持续刹那，她弯下身提起那双时尚女鞋，“砰”地一声带上门， 走到楼下，把那双鞋放在了那个男人的车顶，随后无力地坐在楼梯口剧终。

　　这个最后到达剧情高潮的结局，是剧作家在精神病院续上的。

　　作者：刘志学